赶往皇城的路上，鹤声又被天雷给盯上了。
她一边躲一边嚷嚷：“那剥魂阵我就用了两次，两次都为救人，你为什么还要劈我啊？”
“你都能找到我，那就说明你是长了眼的。既有眼，那就能分辨是非，你不能老是逮着我一个好人劈，那些作恶多端的人才需要你的惩治。”
她用尽所有力气与天争执，可那天雷还是追着她跑，甚至一道比一道的威力大。
前方是悬崖，鹤声惆怅。她努力奔跑出来的路，竟是一条绝路。
既然退伍可退，那便迎难而上吧。
她拔出剑，雷电轰隆一声劈下，击的她跟前的地面闪出巨大火花。
这像极了上天对她的警告。
她不服，用剑指着云霄中穿梭的闪电：“我做错什么了，你非要劈死我不可。”
轰隆——
闪电又劈了下来。鹤声用剑去挡，只闻的咣当一声，连人带剑给弹了出去。
谷底扇起的风从耳边呼啦呼啦穿过，悬崖峭壁上的树啊草的，正飞快地离开她的视线，它们在她的目光里越变越小，越变越模糊。
砰——
五脏六腑像是被什么给击穿了似的，疼的她意识模糊。
她想：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鹤声感觉自己好疲惫，从未有过的疲惫。她像一个泡沫，轻飘飘地离开自己的身体，缓缓漂浮到上空，被阳光照射，然后等待破碎。
她就快睁不开眼了。
草丛里，有什么正朝她而来，她闭上眼，嘴唇翕动，却再也发不出丁点声音。
*
天雷的动静惊动了修仙界、仙界和上神界。修仙界以为是哪位神仙在渡劫，而仙界的则以为是有新人飞升了，唯有上神界四位尊者，站在不同的地方，望着九霄中余威尚存的天雷，各怀心事。
浣月问点星辰：“近几日为何天雷频现？是有人要飞升了吗？”
“或许是吧。”点星辰依旧在下棋，不咸不淡答了句。
浣月像是没有听见似的，怔然出神许久。直到天雷彻底消散，她又才喃喃说道：“我们三个当年飞升的时候可是顺利的很啊，从未遭过什么劫。”
点星辰顿住，回头看她。她的身影在风中显得很是伶俜，从前的浣月不是这样的。
他蓦然想起，她这些日子总爱提及往事，每每说着说着就会心生感慨，结合她今日孤寂的背影，这让点星辰感到有些不安。
“浣月，我们的一生很长，别总是回头看，前方那些未知的才是我们应当花心思去探索的。”
浣月垂头，低声道：“是啊，我们的一生，太长了。”
长到她觉得有些没意思了。
后来，她又问点星辰：“你说这一次妖族突袭人间界，会重现百年前的惨象吗？”
不等点星辰回答，她自顾说道：“飞升这么久，也就百年前那场战役让我觉得我这‘神’当的是有意义的。可世人是期望和平的，有和平就不会有战役，我们难道就只有在灾难出现的时候，肩上的责任才会变得有意义吗？”
她回首前面那些数不清的年年岁岁，除了人妖大战那次以外，后来的日子，她们都过的很虚假。
这一日过后，玉光忙着追踪妖族的踪迹。
在清河县的时候，他设想过，妖族这次不动声色倾巢而出，大概率是想重新向人间界发难，毕竟百年前那场战役的结果，妖族多数大能并不心服口服。可除了清河县以外，其他地界似乎并没有妖族的影子。
他的猜想也好像错了。
玉光有些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天雷在此时又发出了动静。
他骤然睁眼，眉眼间满是担忧。
当康从他的玉冠上跳下来，飘在他眼前问：“主人，温鹤声是可以飞升了吗？”
玉光摇头。
“那天雷为什么净逮着她劈？莫不是她背地里干了什么缺德事？”
玉光沉默了须臾，才盯着虚空某处回答：“未来某一天，她会飞升的。”
*
鹤声是被冷醒的，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石床上。
她依稀记得，自己当时被雷劈下了山崖，昏迷之际看到一双穿着黑靴的脚正向她挪移而来。想必是那人救了自己。
稍微动了一下，周身仍旧有些疼，但好在骨头没断，养一养她又可以舞刀弄枪了。
没多久，洞门开了，鹤声侧头看去，只见渐大的门缝内走入一男一女两个人，她们身后好似种了一大片花圃，开着红艳艳的花朵。
“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问她的是一位男子。近了鹤声才发现，他长的十分俊美，黑色的衣衫上，绣着红色的花朵，跟外头花圃里种着的一模一样。
迟了好一阵，她才答道：“好多了。”
她又看向他身旁的女子。不知为何，她隐隐感觉到那女子身上带了一丝神性，目光慈悲到能融化人心的一切恶念。
似是发现她的探索，女子主动说道：“我叫司梦，他是我的夫君——长棋。”
哦，原来是一对夫妇啊，还怪搭的。
司梦扶她坐起，把方才端来的药递给她：“能自己喝吗？”
鹤声点头，闷头把那碗苦药给喝了下去。
这药比她以往喝过的还要苦，苦到她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司梦掩嘴笑了笑，放了颗蜜枣进她的嘴里：“长生山特制的药，见效很快的。”
“长生山？”鹤声嚼着枣子，含糊不清说道，“是进了这山就可以长生不老吗？”
司梦、长棋互视一笑，竟都觉得这姑娘是个有趣的人。长生山多少年没进过这么有趣的人了。
稍微歇了歇，司梦便让她躺下。长棋上前道：“你摔下山崖，又深受雷劫之伤，可谓命悬一线了。现在虽然看起来好了不少，但是受损的筋脉还未完全修复，我需得继续帮你治疗，这个过程有些痛苦。”
说罢，他看向司梦。司梦抚了抚鹤声的额头，轻声道：“先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
鹤声渐渐觉得眼皮沉重，再过几息，便控制不住地睡去了。
长棋的掌中开出一朵长生花，花开呈火红色，十分艳丽。他把花推往鹤声的身躯之上，花朵开始盘旋，渐渐从花蕊中渡出灵力注入鹤声身体的每一寸。
睡梦中的鹤声眉头微微蹙着，时而发出浅短的梦呓。司梦密切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不时替她擦去额头的汗珠。
“想不到这么久过去了，竟还能出现被天道认可之人。”司梦观了观她的面庞，“夫君，你说她有何独特之处？”
治疗结束，长棋收起长生花，有些乏累地道：“天道有天道的规则，既然被选中了，那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翌日，夫妇二人正在灌溉花圃，鹤声从洞府中走出，眼前一片灼目的红，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俯身观了一阵，没看出这些话有什么特别的。
“这叫长生花。”司梦替她解疑答惑，“是我夫君一族的族人。”
鹤声“啊”一声，“你的意思是，你的夫君也是一朵花？一朵长生花？”
长棋回头看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很诧异吗？你以为我是这山中的什么？”
“自然是仙人啦。”
夫妻二人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长棋泼出一瓢水：“我是这里的山神。”
鹤声蓦地瞪大双眼，惊呼道：“山神？”
她听过，但从来没有见过。
按理说，见过玉光那般不凡的人物后，她应当对此不再感到讶异的。可山神这样的神，从来只出现在传言之中，想她当年常常出没于修仙界各坐山头，却始终没见过哪座山真的有山神守护着。若有，那缥缈峰不至于变成那般惨败的模样。
她眼里有了新奇，有了崇拜，忍不住问：“那你和上神界那些神比起来，谁更厉害？”
上神界么？长棋略顿了顿，随后嘴角展开一抹笑：“那里的神，我知道有一个非常厉害。”
“是谁？”
长棋向她投来不解的目光，不过片刻后，他就想明白了。
他要他帮她渡劫，原来别有隐情啊。
虽不知这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他认为，她知道的必要。
“他叫玉光。是一个在这世间沉淀了许久许久的神，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处。”
鹤声嘴角的笑凝固。仅仅一瞬间，她好像就明白了许多许多。
原来自己能偶遇山神，能在这座山中养好伤，绝非巧合。
她苦笑：“我以为是我足够幸运。”
“能遇到一个时刻牵挂你，将你的安危系于一身的人，何尝不是另一种幸运。”司梦答道。
好像很有道理。鹤声抬头，望向山顶的流云，淡声说：“你二人不会是他派来的说客吧？”
夫妻二人又笑了，齐声道：“非也。”
司梦说：“真情是这世间难能可贵的东西，尤其是经过波折、锤炼的情意，最坚不可摧。你要相信，你就是值得拥有这份坚固的情意的。”
是啊，十多年了，他其实从未真正离开过。很多时候，鹤声都觉得他好像就离自己不远，他看得到她在做什么，知道她是不是还在伤心。
可过往的惨痛经历仍旧历历在目，她实在难以做到真正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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