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过低头,轻薄的身子突然被一股力量拉住,拖入一个寂静、空旷的空间。
有一束光从顶上照下,她飘到光的周边,缓缓落下,脚底传来凉凉的触感。
终于有了实感吗?鹤声有些欣喜,又有些好奇地走向那束光。
“温鹤声。”
空灵的声音回荡在空间内,鹤声四处张望,始终不见踪影,只好问道:“你是谁?”
“我是这世间看不见、摸不着的道。”
“道?”鹤声略微琢磨了下,发现想不通,便作罢了,“你找我有事吗?还有这是哪里啊?我不是死了吗?为什么又好像可以触碰到实物了呢?”
她用光脚丫,重新踩了踩地,仍旧凉凉的。
温和的笑声穿梭在空间内,问她:“你孤身引天雷,不怕死吗?”
“怕,也不怕。”
“那究竟是怕还是不怕?”
“怕,因为我还没活够呢。不怕,因为我的力量太弱了,能救的人很少,可是他足够强大,救他,就等于救千千万万条性命,用一条命换千万条命,这很划算啊。”
“可是你死了,他会很难过。”
“我也很难过。”鹤声蜷缩成一团,“我还没亲口告诉他,我不怨他,就这样死了他会内疚很久很久吧。”
“看来,你心中仍旧有遗憾。作为修士,力量虽不及仙、神,可终究肩负了惩奸除恶,保护苍生之责,你不该为此感到遗憾。”
“我遗憾的不是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而是情。如果你也曾爱慕过一个人,便能懂得生离死别的痛和来不及好好告别的遗憾。”她想起缥缈后峰的桃林,桃树下埋着的桃花酿,还有去了又归的猴子们,这些都是他曾经对她许下的承诺,离开的那十多年,他真的在一点一点把承诺兑现。
只是这些,她都知道的太晚了。
她抱住自己的双腿,叹道:“命运如此,我也无能为力。”
或许,他让她起死回生的那一次开始,便注定了有朝一日她会把这条命还回去。
“温鹤声,现在有一个弥补遗憾和救苍生于水火的机会,你要还是不要?”
“当然是要啊。”
“你倒是坦诚。”
“我都说了嘛,我还没活够。”
“遗憾或许能弥补,但救苍生却很难。于你来说,修炼究竟意味着什么?是获得无上力量长生不老,还是挑一肩之责,为己也为人?”
鹤声想起与储山决斗那一日,各大宗门纷纷对她和死去的温良口诛笔伐,好像她和老爹真的就是他们口中十恶不赦的该死之人。可事实却是,温良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除了对她这个顽劣的女儿深感无奈,会破口大骂以外,他对谁都是和颜悦色,从不与人斗嘴,也不争抢什么,只一心守好她和宗门,过着修仙界中无比平凡,又被人瞧不起的日子。
他能力有限,又缺乏野心,还生养了一个废物女儿,所以就活该被人唾骂、泼脏水吗?
而那些看似正义的人,卸去那身光鲜的皮囊后,剩下的全是丑陋的骷髅架子。明明喊着锄奸扶弱,却在欺凌弱小,明明发誓要为苍生,却在私底下幻想着成仙成神后,众人伏跪于脚下时带来的快感。
什么修仙问道,说到底还是为了一己私欲罢了。
可她最初修炼的目的不也是为了报仇吗?这应当也算私心。如此说来,这修炼也不全是无欲无求的。
“我嘛,先是为己,后来才为人。”
“哦?为何?”
“我以前都不修炼的,因为老爹和宗门弟子被害,要报仇所以才开始修炼。”
“大仇得报后,你可以去天地间逍遥快活,又为何要执意拿起剑,寻找不平事?”
“不然修炼是为了什么呢?只是强大自己,做人上人,受人朝拜仰望吗?伪善救不了人的。”
“可是伪善会为你带来更多利益。”
“我不需要,我只想做我心中想做的事,从前是,现在是,后来也是。”
温和的笑声再度充盈整个空间,鹤声抬头,光打在她脸颊上,睫羽上,灵动而又闪耀。
“温鹤声,回去吧,回去做你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愿你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用手中剑平这世间不平事。”
一声惊雷落下,乌云快速流动着,撕扯出一条裂缝,透出柔白的光束打在整个缥缈峰。
鹤声重新坠入自己的身体里,闪电在躯体上交织了几回便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金色的光束,束在她腰间流动着,滋养着每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上神界,四时、浣月、点星辰同时看到那道异象,又喜又惊。
这神界已经许久不曾有新鲜血液流入了,如今天降异象,怕是有人要飞升神界,只是不知那人是从仙界飞升,还是如她们当初一样,**凡胎蜕变,一跃成神。
*
苍龙戟飞回,铛声杵地旋转着,唤醒受伤沉睡的人。
玉光于朦胧间看到渐渐安静下来的金戟,终于支着身子起来,却是惊奇发现鹤声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
那些被闪电击穿身子留下的伤口竟奇迹般愈合了,而缠绕在她腰间的金黄光束还在不断为她体内输送力量,雷劫也无声无息退去了。
他施法查探后,终是一笑。
“鹤声。”他轻轻抚着她的脸,“我承诺过你,等那一日真正到来,我会为你亲手铸青云梯,接引你成神,你也会如约而至的,对吗?”
他抬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缓缓摩挲着,良久后才不舍放下,退出草庐布下一道坚固的结界,又在结界周围弥留了很久很久,直到苍龙戟开始催促,才又依依不舍离去。
此一劫,她必须亲身经历,旁人再帮不得了。
在沧澜设置的阵中,玉光耗费不少神力,救鹤声、抗雷劫又受了伤,此番必须回上神界好好疗伤,以便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变数。
途中,有个苍老的声音唤住他,他方停下,就有人突然冲上来抱住他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着:“战神大人,小神终于见着您了。”
玉光纳闷垂眸,只见到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他抽动腿,对方却抱更紧了,叫他很是无奈。
“你到底是......”
“战神大人,您不认识我了?”书老抬头,摸了两把脸,连鬓边散落的一根头发丝都干干净净捋去,生怕对方瞧不出自己是谁。
可这张脸在无数个日夜里,同那群神将和同僚们依次出现于脑海中,他怎么认不出,又怎能认不出。
玉光俯身拉起他,哽咽唤道:“远古神界史册,你还活着......”
“是啊,大人,我还活着。”书老转身,化成一本书的模样,一页一页翻给玉光看,“战神大人,您看,我把他们的名字都记录下来了,世事无论如何变化,都不会抹去他们曾经的奉献。”
看着书中一个个发光的名字,玉光眼眶湿润。
他曾以为,这个新生的世间寻不到他们的痕迹了,史册上也不会为他们留下那悲壮的一笔,只有他一人从远古空间走出来,带着旧时的记忆格格不入却又努力适应着一切变化。
“真好。”他轻声哽咽。
书老重化人形,拉着玉光的衣袖继续哭诉:“小神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远古神的存在了,直到我在小鹤声身上看到您的伞,才敢相信,您或许还活着。”
“我也以为......”他终是没把说讲透,只笑了笑,“既然重逢,那你可愿与我回神界?”
“自然自然。”他可太想结束这颠沛流离,找不着主的日子了。在人间界说书闲逛虽说自由不受约束,可他终究不是一本无主之册,也想有个归处。如今重逢昔日战神,自然要抱紧大腿,重新寻回他的身份,做一本有用的史册,闲暇时候再吃吃香的,喝喝辣的。
*
上神界新来了一位小神,大家都很好奇,又因为这小神是玉光带回的,便是再好奇也不敢多问多叨扰。但三位上神尊者敢,趁着玉光闭关疗伤之际,用神界的美酒佳肴把这本老史册给诱引出殿。
书老既不肯弃掉手中的美酒佳肴,又不肯轻易让她们查看远古神界的点滴过往。他如今可是战神大人身边的小神,自然要听战神大人的,便抱着来之不易的食物趁机开溜。
四时眼疾手快,很快把他给揪回来,浣月夺走他怀中的食物,点星辰设下摘星术,几人身处星阵之中,一个逃,三个追。
“老头儿,满足我们的好奇心很难吗?”浣月坐在弯月上,瞬移到书老跟前。
书老吓的跌倒,一边往后退,一边恐吓她:“我可是战神身边的人,你敢对我动手动脚,他知道了定不饶恕你。”
“那便动手动脚试试吧。”四时直接将他给五花大绑,吊在一颗星子上,点星辰立刻对他试了摘星术,远古神界的过往通过三人连接的神识,一一呈现在眼前。
邪神沧澜、战神玉光,四季神、月神、星宿神以及许多其他的神官、神将全都聚集在一起,战火一触即发,场面十分惨烈。
玉光身受重伤,远古神死伤无数,已经没有可以上阵与沧澜一战的了,而四季神、月神与星宿神却齐齐赶来,以血肉、神魂为祭,为玉光拼出一个可以封印邪神的机会。
他们看到三位上神陨落,肉身消弭,玉光也因而成为封印中的一道禁制,远古神界就此分割成两块,一块永远被封印,一块成为未来新神界。
书页翻到这里哗地合上,神魂连接就此断开,三位上神目光出现一致的惊疑,纷纷互视着,震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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