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鹤声回到上神界，在神侍的带领下去到玉光的神殿。
神殿中古朴典雅，各类东西都摆放的十分整齐，唯有一张矮案四周布满木屑，案上立着一个木雕娃娃，娃娃旁边摆着几碟已经快干的颜料。
鹤声拿起娃娃，翻过面的一瞬鼻头突然发酸，控不住啜泣出声。
那个娃娃雕的惟妙惟肖，一眼就能看的出来雕的是谁。鹤声把娃娃抱在怀中，坐在矮案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抱怨道：“你雕娃娃我就能原谅你吗？那肯定不能的。”
“你必须站在我面前亲口说对不起。”
“你这个自私的人，丢下我一个人在神界，就不怕我孤单吗？”
她将脑袋埋在双膝，想到玉光真的已经消失了，再也见不到了，就难过到发不出声。
这些日子，她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那个荒芜之地乱转，总觉得他随时会回来，总觉得空间结界还会再打开。可是她找啊找，等啊等，连只蚊子都没等来。她估算出远古战场的空间方位，朝虚空劈了好几次都落空，最后不得不死心，回到上神界。
本以为，这一切都会随着时光流逝而渐渐淡化，直到看到这个木雕娃娃，她还是难以控制地想他，认为他还没有死。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跑出神殿抓住一个小神侍问他：“藏书的地方在哪里？”
神侍带她去藏书阁，在门口碰见书老，他也在哭，哭的鼻子都红了。两个人默契到连招呼都懒得打，一个进了藏书阁，一个还在门口继续哭，谁也不打扰谁。
阁中藏书千千万，这样翻下去不知道翻到猴年马月，鹤声回到门口，木登登地喊了声：“书老。”
书老带着哭腔“嗯”一声，回头泪眼婆娑盯着她：“干嘛？”
“上一次他都能活，这一次是不是也有机会活过来？”
书老愣住，目光里闪过一抹惊诧，不过很快又消失，嘟囔道：“但愿吧。”
“你自远古神界而来，知道远古神界的具体位置吗？”
“你，你问这个做甚？”
“我要进去找他，我不相信他就那么死了。”
书老抬袖擦了擦泪痕，狐疑道：“知道是知道，但是能劈开远古战场空间结界的只有远古上神的法器，可这世间再没有了远古法器。”
“不，这世间还有。”浣月突然从阁内走出，手中还握着一卷书。
鹤声又惊又喜，拉住她问了个不停。
浣月脸上忧愁不减，只问她：“你进去了又如何？他的神魂接受了镇压邪神的使命，就算能离开，你又要如何将他神魂重新凝聚复活？”
“他都可以将我复活，我为什么不能复活他？”她顿了顿，脑子里灵光一现，“对，聚魂阵，我都可以学会剥魂阵，自然也可以学会聚魂阵。”
她重复念着“聚魂阵”，嘴角渐渐勾出一抹笑，固执又有些癫狂。
浣月沉默地看着她，狠心打碎她的幻想。“那邪神呢？谁能去镇压？”
鹤声嘴角的笑渐渐凝固，高涨的情绪如坠谷底，摔的粉身碎骨。
浣月苦笑，沉声道：“你跟我来。”
*
桂树下，鹤声不解问浣月：“你为什么要帮我？”
浣月没正面回答，只问她：“你愿不愿意与我做交换？”
鹤声迟疑看着她，不敢点头答应。
浣月偶然间在藏书阁发现一本布满灰尘的古籍，籍中记载：极北之地有雪山，神圣无暇，乃雪山神女所居。雪山神女自远古而生，远古神界诞生后，神女带着冰雪鞭回到雪山，与雪山族人共居，千百年来不与神界来往。
关于雪山神女的记载很少，籍中也未曾说明神女为何不与神界来往，但可以确定的是雪山神女也是远古神，而她的冰雪鞭也是这世间唯一存在的远古法器了。
照书老所说，远古结界只有远古法器可以打开，那么得到冰雪鞭，就能劈开结界。
浣月脸上有了释然的笑，她告诉温鹤声：“你有你想要救的人，我也有我想要守护的人。凭你现在的神力不说到达雪山，怕是接近都很难，我们既殊途同归，何不好好合作一次？”
鹤声察觉到浣月似乎在隐瞒什么，眼尖发现她手中握着的书，想要抢过来一探究竟，浣月却旋身躲过。
“温鹤声，你若不想与我合作，那我便自己去做。只是你要清楚，我一个人做只会利我，如果我们合作，那利好的就是我们两个人。”
“浣月，你究竟在打什么哑谜？”鹤声实在没什么耐性了。既要合作，就该坦诚相待，何必躲躲闪闪。
“我说了，你救你的人，我护我的人。”
鹤声想了想，左右只有这一个法子，姑且先答应她。
浣月很是满意，临走前叮嘱她：“这件事你知我知，切莫让其他人再知晓，否则我们的合作作废。”
*
为了修习阵法，炼出聚魂阵，鹤声左思想右，还是去了天门宗。
见到她的那一刻，储知贞惊喜到手足无措，向上前，却又止步，最终有礼地邀她入内一叙。
天门宗内里的布置发生了变动，鹤声感到陌生，问储知贞：“你是把天门宗重修了一次吗？”
储知贞干笑，神色里难掩尴尬和歉疚，简单解释道：“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重新布置了一番。”
“看起来还挺不错。”
储知贞案喜。
来之前她就向储知贞传信点明目的，来之后储知贞也没废话，直接带她去了天门宗的藏书楼。
“这里都是天门宗开宗以来收集的各类功法、心法和阵法修炼秘籍，你要找的东西应当熟悉在那里，我就先出去了，你有事再唤我。”
“好，多谢。”
这一声“谢”让储知贞愣了须臾，他看似从容地离开藏书楼，却在离开后有了落寞的神情。
他与她之间，当真回不去了。
不过能这样，怕也是最好的结果了吧。他如是想着。
鹤声在楼中准确找到了想要的阵法秘籍，就地而坐，开始认真研究起来。
她在里头待了两天，把书上的东西吃透了才开始炼阵。起初，她总是找不到炼聚魂阵的要点，很是苦恼，又重新把楼中的书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法子来解决这个困境。
她找来储知贞帮忙，储知贞把她看过的书重新归类，从其中撇出一本翻看。
他试探问她：“为什么要执着于炼聚魂阵？”
鹤声想也没想，答道：“救人。”
“救人？”储知贞诧异的很，“你要救谁？”
鹤声看他一眼，没答话。
储知贞从她的神情里约莫读懂了些，便也不再吭声。
很快，他将书籍递至她跟前：“应该能给你一些帮助。”
鹤声接过书，发现上面的阵法图形和剥魂阵很像，但这上面所描述的阵**效却又不是剥魂，而是凝神，清除杂念。
她恍然大悟，剥魂的另一面就是聚魂，如果把剥魂阵倒过来，将其中口诀结合书上的凝神诀，是不是就可以形成一个初步的聚魂阵？
“谢谢你，我先试一试。”
储知贞退避到一旁，助她炼阵。
他不得不承认，温鹤声在这方面是有一些天赋在的。思及此处，他又开始觉得可惜、后悔，如果当初没有做下那些错事，而是顺利成婚，凭她的聪明应当也会在天门宗有一番成就的。只是比起她当下的，实在显得微不足道。
她如今是神，而他只是修仙界一个修士，顶天了也就是一个宗主身份罢了，或许几十年，再长一点百年过后，他会是一抔黄土，而她会是更厉害的神。
储知贞失落一笑。
很久过后，聚魂阵初具雏形，储知贞帮忙检查了一番，并没有什么漏洞存在。只是这阵法初成，若真用以复活某人，怕是会很快溃散，要想发挥其最大的用处，还要加以修炼，稳固阵法的根基。
他将细节之处一一告知鹤声，鹤声道了声谢，便归到上神界，继续炼阵。
*
浣月接连好几日都留在仙音门，凌霜华的情况时好时坏，她深知这都是神力在维持她的生命，若哪日不再渡神力给她，她会悄无声息离去。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好在峰回路转，她在神界藏书阁找到了法子。
明日她就会和温鹤声启程赶往极北之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凌小山虽恢复妖身，但他的妖力融入不了凌霜华体内，她只能委托点星辰。
临走前，她引出自己一滴心头血喂给凌霜华，心头血中藏有她大半神力，足够让凌霜华看起来更加康健有力。
翌日一大早，她赶到缥缈峰与鹤声汇合。鹤声对她深藏的秘密仍旧感到好奇，几番追问下，她才勉强透露是为了凌霜华。
“霜华姐姐怎么了？”那段时日，大家忙着处理妖族的事，她忙着渡劫飞升，分身乏术不能去看凌霜华，后来玉光以神魂镇压沧澜，她一度消沉，沉浸在悲伤之中，什么人也不想见，什么事也不想做，甚至不知道自己成神有何用。
浣月哀叹一声：“我们大战沧澜那日，妖兵攻上修仙界，仙音门成了突破口，霜华耗尽灵力抵抗，险些丧命。”
“她本就在人间皇城那一战中伤了根骨，无法治愈，原本勉强能活下去的，可如今却是连活下去都难了。”
鹤声的心被狠狠揪住。“所以，你不让我看的那本书上，记载了可以救她的秘法。我猜那个法子并非两全之法，而是一命换一命，对吗？”
浣月看向鹤声，鹤声的眸子里有了水色。她坦然一笑：“我本来就活够了，一命换一命又有什么关系。”
鹤声擦去眼泪，坐在石头上望着缥缈峰翻卷的云雾，凄入肝脾。
“你陪我去极北之地是要找什么？冰雪鞭吗？”
“对，你只是需要冰雪鞭劈开结界，而我需要上头的远古神力。”
闻言，鹤声惊诧盯着她：“你要用自己的命换霜华姐姐的命，又要用远古神力做什么？”
浣月笑看向她：“你说没有两全之法，可是我有。我能全了我自己，还能全你和他，不然凭你之力进了远古战场为他聚魂又如何？他能离开那里吗？”
鹤声惊心又茫然，她承认浣月说的都对，承认自己草率冲动开启了这段路程。
可不这样做，她还能怎样做呢？她根本接受不了他魂归远古战场的事实，他都能把她拉回来，又凭什么不能换一下，让自己把他也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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