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不问推迟婚约的事?”权奴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浮溪。
桌上的珍馐只动了几口,闻渊走后,浮溪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在魔尊面前收敛性格让她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感。
权奴的催促也让她心力交瘁。
“我已经按照家族的吩咐同魔尊订婚了,你们还想如何?”
权奴:“当然是尽快完婚。”
从小看着长大的少主这样拎不清轻重,他实在着急。
“现在闻渊如日中天,凤麟州和玄州加起来,都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物。”
权奴恳切地看着浮溪:“他是我们重回方丈洲的希望啊。”
浮溪:“他需要我们鹓鶵族的伏龙之术,我们也并非完全……”
权奴:“如果他找到了其他的屠龙法呢?如果他实力精进到不需要旁门之道就可斩杀战神呢?”
“溪溪,我们不能赌。”
“只有你们尽快完婚,才是利益绑定的最佳之法。”
浮溪的美眸盛满了烦躁:“让我和闻渊立下婚约,我答应了,扮演一个合格未婚妻,这么多年接受家族的培养,这是我应当做的,牺牲婚姻,我毫无怨言。”
“可你们为何如此急不可耐地认为只有攀上了闻渊,鹓鶵一族才有活路呢?这么多年我门在凤麟州也过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回方丈洲去?不去方丈洲,我也未见鹓鶵一族没落!”
权奴:“方丈洲才是鹓鶵一族的故土,我们……”
浮溪挥了挥衣袖:“不要跟我说什么故土,你们只是为了那些可笑的面子。”
权奴抬头,浑浊的眼中有丝缕清明,他像是回忆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他的眼睛里氤氲了一整片汪洋,几千里海域之上,一座浮岛拔地而起。
“浮溪,看着我的眼睛。”权奴的声音带着古老钟磬之音,低沉厚重。
浮溪的神识放空,不由自主地看向权奴,进入他眼中为她展示出的仙岛。
这岛像远古巨兽,悬空盘踞在东海正上方。低头俯瞰,一道金玉琉璃之色如成片山峦将其一分为二。
浮溪觉得自己像风一样,从整个岛屿之中穿梭而过。
她看到只出现于传说之中的巨龙不可胜数,聚于金玉琉璃之东,姿态各异地盘踞一方。
她看到一道瀑布如从九天流泻而下,轰隆作响。泉水之中是凤凰振翅,引数万仙家俯首。
她看到长辈口里能一日千里的风鹤,看到了故事里听过的可锻造神器的玉琉璃,触碰到了起死回生的玉石泉。
泉水之中,她看到九源丈人正与人对弈,一挥拂尘,便可号令天下水神。
九源丈人的对面,坐着一个赤眉赤须的老者,慈眉善目地落下棋子。
“嗒——”
一声清脆的落子声,将浮溪从短暂的幻境之中惊醒。
浮溪回神,盘踞的仙岛消失,龙凤俱散。唯有那个赤眉老者的轮廓,在脑海久久停留。
“那是……”
狂跳的心脏让浮溪觉得,这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所看到的风景一定不是寻常之景。
权奴:“这就是方丈洲,而让你记忆深刻的那位……”
他的声音多了几分怀念和怅然:“是你的祖父。”
“你所看到的,本就该属于鹓鶵一族。”
他看向浮溪,认真道:“若你生在方丈洲,何苦至今才只是一介下仙?”
“你该得到更好的修仙资源,得到更多良师的引领,你该和如今战神白知尘川比肩!”
权奴恳切地看着浮溪:“少主,我们不能错过这次回方丈洲的机会。”
浮溪垂下眼眸,像是妥协:“闻渊身边没有别的女人,只有我,他大战结束第一个来看的就是我,你大可不必草木皆兵……”
权奴看着浮溪,最终叹了口气。
这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整个鹓鶵族最有天赋的后辈。
“我知你心有壮志,可我们经不起等待了。”
“今时不同往日,魔尊已经战胜过方丈洲一次,攀援之人数不胜数。”
“如果再不抓紧时间攥住魔尊的心,只靠口头婚约,是栓不住他的。”
权奴看浮溪毫无波动的面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我知你自视清高,看不上玄州那些不如你的女人,你也不觉得她们能有什么手段。”
“但如果我告诉你,魔尊从下界带回一个女人呢?”
浮溪倏然抬头。
-
“传声哨,得执哨人亲自摧毁,方能毁灭。”耳鼠看着呆愣的灵岁,几乎是残忍地对灵岁说出了真相。
他毫不意外会发生这样的事,事实实在太明朗,把她丢在这里的人不会再回来,这只灰扑扑的傻子猫妖,就是被彻底抛弃了。
她被抛弃的理由,哪怕没有问过抛弃她的人,耳鼠都能猜出八分。
卑贱如泥不能产生任何价值的血脉,呆板敏感不讨巧的性格,没什么大用处的实力。
这是她第二次被抛弃了。
耳鼠的眼睛里几乎快带着同情了。
回音哨碎成粉末,耳鼠看到她徒劳地伸手去抓,回音哨却只是细沙一样从她的指缝滑走。
就好像她曾经留不住亲情,现在也留不住爱情。
可灵岁却没什么表情,她费力地去思考哨子碎了代表了什么,一句句仔细分析耳鼠刚才说的话。
传声哨,得执哨人亲自摧毁,方能毁灭。
所以是顺顺亲手毁掉了哨子。
那么,哨子没有了,就代表顺顺亲手磨灭了他们之间残存的唯一联系。
灵岁呆站在那里,像迷路的小猫。
说着要娶她的顺顺,把她丢在了偌大而陌生的玄州。
顺顺忙的借口终于不能再欺骗自己,三十多日患得患失的等待,在哨子碎掉的那一瞬间,也被划上了句点。
灵岁想,顺顺大约是不会来了,等待结束了。
“你说得对。”灵岁的声音空洞洞的。
“我这种卑贱的猫妖,天生就是该被抛弃的。”
“我等不来他了。”
可是她不明白血脉低位就一定卑贱吗?
她想修仙去方丈洲看看,所有人都说她痴心妄想。
她想拥有父亲母亲的一点点爱,他们说这些妹妹拥有才是理所应当。
后来顺顺毫无理由的偏爱让她短暂相信了自己也是值得拥有一点什么东西的,可他把自己丢在这个破败荒芜的地方整整三十四日。
这是阴湿寒冷,她没有任何御寒的东西,疼痛和等待塞满了她全部的生活,在这三十四日内,她吹响了三次回音哨,每次都满怀期待地等她的顺顺,像盖世英雄一样来接她去一个温暖的地方。
她担心自己会打扰顺顺,所以每次哨音响起,都是她等待到快坚持不住的时候。
可她的哨音每一次都没有回音,等待也变得徒劳。
后来她只能活在过去温暖的回忆里,和自己的欺骗中。
顺顺在忙这个理由支撑了她渡过无望的三十四天。
可现在回音哨碎了,在这个她从未踏足过的妖魔遍布的玄州,她失去了和顺顺仅有的联系。
“你知道……如何,如何回到涿光山吗?”灵岁几乎词不成句地问耳鼠。
她讨厌终日阴雨不歇的陌生玄州,她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她想回自己曾经的家,回到自己捡顺顺的地方。
那里有山有水,有她救下的所有小动物会陪她说话。
她要回涿光山,用长成幼苗的掌中芥把腿治好,顺便把心里又一团溃烂发浓的伤搁置。
像曾经被抛弃过那样,只要对这块伤疤置之不理,过那么百年,它就似乎不会存在了。
灵岁像个走丢的无助孩子:“我想回家了……”
耳鼠听到灵岁的话,有些为难地看着她:“涿光山是哪里?”
他猜测这里是猫妖来玄州之前呆的地方,可这座山也许只是下界众多山的其中一座,像猫妖一样普通,放在山群泯然众矣。
看着猫妖两眼无神,像一张一撕即碎的纸片,耳鼠只能继续说:“如果你是想去下界,那最好还是打消这个念头。没有实力高强者的携带,你会被两地之间的风暴乱流撕碎。”
灵岁讷讷看着耳鼠,手指无意识绞在一起。
理智告诉她事已至此,该冷静下来想想办法怎么在玄州存活下去。
可她满脑子空白,满心只有两个念头,顺顺丢掉她了,她连涿光山都回不去了。
她想哭,她想哭出声音。
可是在耳鼠的地盘,她无法不能顾忌地掉眼泪,如果连耳鼠都厌烦了她,她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于是灵岁跑得更远一些。
冷风钻进她的衣袖裙脚,紧贴她的皮肤。树叶上汇聚的大颗雨滴掉在她的身上,脸上,甚至睫毛上。
她慢慢蹲下来,把头埋进双臂。
她唯恐离耳鼠的距离不够远,恣意大哭会吵到他。
灵岁咬着手背,抽噎着掉眼泪,克制着努力不发出什么更大的声音。
她的裙摆上全是泥,发髻黏在脸上,脚腕愈合的伤疤外表狰狞,内里也是一团糟。寒气细密地透过皮肤钻进骨血,本就坏掉的骨头如有虫蚁啃噬。
感情像雨后野火烧尽的春草,后记后觉地生长出来。
天和心脏好像被一起戳漏了,天在一直下雨,悲伤一直外溢,雨水和悲伤混合着,几乎要淹没了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灵岁的双腿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的时候,她的头上多了一片阴影。
一个黑色大氅兜头盖在了她的身上。
灵岁呆愣了一瞬。
一双金色云纹描边的黑色长靴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
靴边是明灭的流荧苔,给周遭黑暗都带来了点光亮。
灵岁的两只手本能拽住大氅,给自己打开一个能钻出脑袋的空隙。狼狈抬眸后,只看到周身矜贵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
他一身烟墨色交领袍,黑底蓝封的腰带,站着睨她。
骨节分明的长手执一把素伞称在她的头上,伞的一端向她倾斜。
尽管他有半个身子站在了伞外,细密的雨水也没有淋到他半分。
熟悉的面容让灵岁有种失而复得的后怕和庆幸。
一直强忍的哭声再也抑制不住,她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她像流浪了三十多日终于见到熟悉之人的小猫,从宽大的大氅里探出一个湿答答的狼狈脑袋。
“你怎么才来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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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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