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燃起来之后,洞里的凉意去了不少。
“洛三姑娘,刚才可有受伤?”陆清羽关切地问。
“不曾受伤。”洛镜湖想了想,问出了一个她想不通的问题:“刚才那支弩箭你应该是看到了,为何没有躲开呢?”
陆清羽怔了一下,随即心中苦笑,她不明白。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当时没反应过来……”
洛镜湖暗暗觉得奇怪,按说陆清羽武功高深,这样的人通常反应灵敏,又怎么会没反应过来呢?可她一向话不多,也就没有再问下去了。
陆清羽见她不再问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失落。
…☆…☆…
武林四大世家的关系虽说不上太亲密,但总归是世交,彼此之间都还算熟悉。陆清羽是家中长子,从小便被寄予厚望,所以,在他小的时候,陆父处理事情或者外出时有时会带上他,为的就是让他增长见识,提高能力。十二岁那年,洛家家主,也就是洛镜湖的父亲大寿,陆父带上他去洛家拜寿,那是他第一次见洛镜湖,当年她七岁,眉眼已能看出日后不凡的容貌,性格也与后来相差无多,少言。十二岁的陆清羽在家人的教导下,已经是一个谦谦君子了,见到洛家兄妹,他像大人一样行礼,对方同样回礼。洛家排行第二的也是个女儿,比洛镜湖年长三岁,相互行完礼之后,洛二姑娘便拉着洛镜湖走了,而他在厅中跟洛轻舟聊了起来,那时,他对洛镜湖的印象便是少年老成,虽然他自己也是如此。
洛镜湖平时出门不多,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几年后了,当时他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一次他外出办事路经永阑,在大街上遇见了洛镜湖。当时街头几个地痞无赖欺负一个姑娘,洛镜湖身为堂堂武林世家的女儿,其祖父和父亲又是江湖鼎鼎有名的大侠,可以说她身上的侠气是与生俱来的,遇到这样的事,她便理所当然地打抱不平,教训了那几个无赖,那几人得知她是洛家的小姐,哪里敢与她计较,灰头土脸地走了,她救了那姑娘,还安慰了几句,人群中的陆清羽见她安慰人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她的年纪分明比那个被救的女子还要小,却已是一个大人模样。人潮散去之后,他上前问候,两人寒暄几句,便分开了。
第三次见到洛镜湖,是在一个寒冬,那年洛二小姐出嫁,嫁到蔚雨城,洛镜湖作为妹妹,一路护送姐姐去了姐夫家,住了一晚就返程抄近路回永阑,岂知路上被一群邪门人士困住,当时身处荒原,天气忽变,风雪肆虐,一群黑衣蒙面人围在她的身边,她心中毫无惧意,一人对战对方八人,致使对方全部重伤,她自己也伤了好几处,却依然强撑着身体,忍着铺天盖地的寒意走了一段路,最终倒在荒原与道路的交界处。
陆清羽披着一件白色狐裘,独自骑马经过这条路,风雪也未能挡住他行进的速度,白色狐裘在风中猎猎飞扬,与纷纷扬扬的雪花似乎融为一体。他瞧见路边有一抹红色,近了之后,发现那里躺着一个人,一身红衣被白雪覆盖大半,长长的黑发散在雪地上,白色、红色与黑色组成了一幅凄美的画,但陆清羽无心欣赏这幅画,见人昏倒在路边,他赶紧下马,扶起她的上半身,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熟悉的脸,睫羽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可此刻这张脸上沾了点点血迹,除开这些血迹外,整张脸已是惨白如纸,身体亦没有了多少温度。陆清羽当机立断,脱下狐裘裹住她的身子,将真气输入她的体内,她嘴唇渐渐有了血色,体温回升。见她依稀有了些生气,陆清羽才有时间仔细看她的容貌,方才发现,这姑娘已然出落得如同寒冬之时枝头怒放的梅花,姿容绝丽,便是昏迷时的样子也动人,陆清羽忽然听见心动的声音。
冰天雪地并不是缠绵的好地方,他抱起洛镜湖,飞身上马,好在此地离西鄞已经不远,他带着她回到陆家,请最好的大夫来治疗,辅以真气相救,两天后,洛镜湖悠悠转醒,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不是在雪地里,而是在一个温暖的房间,她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见这个房间布置得相当雅致,却又显得陌生,并不是自己熟悉的洛家。正准备下床时,门被推开了,她转头看去,一袭白衣的年轻公子跨入屋中,面目如玉,温润如水。见她醒来,露出惊喜的神色,疾步走过来:“你醒了?”
“你救了我?”她一开口,才感觉喉咙微痛,声音嘶哑,陆清羽倒了杯温水递给她,说:“你昏倒在路边,我恰好路过,便将你带回陆家。”
“多谢陆公子了。”
陆清羽说:“你目前才醒来,先不要急着说话,喝杯水再说。”
洛镜湖才点头,却又问道:“陆公子,我大哥他知不知道我在这儿?”
“带你回来之后,我已写信告诉了你大哥,想来,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虽然理解洛镜湖的心情,但陆清羽此时却希望洛轻舟不要来得那么快,这样,他便有更多的时间与洛镜湖相处了。当然了,洛镜湖不是一个活泼的人,她一般不会主动找话说,但即使是这样,陆清羽也觉得满足了。
“洛三姑娘,你是因何原因而受了伤昏倒在外?”
“我从蔚雨城赶回永阑的路上,遇见八名黑衣蒙面人围攻,两败俱伤之下,才昏倒在路边?”
“他们是什么人?”
“我不清楚,”洛镜湖先是摇摇头,忽然又说,“不过,我看到一个人身上掉下来一块牌子,上面像是刻了一个……好像是一个‘乐’字,我没看太清楚,那人便着急捡回去了。”
“你确定是一个‘乐’字?”
洛镜湖想了一下,继而肯定地说:“确定。”
陆清羽沉吟说:“若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极乐谷的人。”
“极乐谷?恶名满江湖的极乐谷?”
陆清羽一笑:“大约……是的。”
过了半日之后,有下人来报:“少主,洛公子来了。”
陆清羽瞧见洛镜湖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忽然一亮,心中叹了一声“真快”,便起身,对叮嘱洛镜湖说:“你先歇着,我去带你大哥过来。”
洛轻舟一见妹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关切地问:“镜湖,你怎么样?”
洛镜湖怕哥哥担心,故作轻松一笑,说:“多亏陆公子救了我,如今我已无大碍。”
洛轻舟一脸不相信:“真的没事了吗?”
洛镜湖难得地开起了玩笑:“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展示给你看一下。”说着作势要掀被子下床,洛轻舟赶紧拦住了她:“好了好了,我相信你就是了。”
跟洛镜湖说完话,洛轻舟又感激地对陆清羽说:“这一次,真是多谢陆公子了。”
“举手之劳而已,洛公子不必放在心上,”陆清羽说,“不过,我有一事要与洛公子说,洛三姑娘说,围攻她的人身上曾掉下一块刻有‘乐’字的牌子,我想,那应该是极乐谷的人,只是,极乐谷的人为何要害洛三姑娘呢?”
“极乐谷?”洛轻舟回想了一下,这一想,便想起了一件旧事:“一年前我曾因极乐谷作恶而教训过他们,这一次,他们定是报复到镜湖身上来了。”
陆清羽赞同他的看法:“既如此,洛兄打算怎么做?”
洛轻舟眸光变幻,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自会去查清楚,若确实是他们所为,那么,依他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想,极乐谷不用再存在了。”
极乐谷自立派以来,便作恶多端,扰乱江湖,伤害百姓,为人所不齿,因此,陆清羽极其赞同洛轻舟的话。
住了两日之后,洛轻舟便带着洛镜湖回了永阑,一回到家,洛轻舟便马上查起了这件事,查清楚确实是极乐谷所为之后,便依照原来的计划,彻底端掉了极乐谷,值得一提的是,陆清羽也参与了这件事,他考虑的是,一方面极乐谷确实应该整治一下了,二来,与洛轻舟共同商讨此事,应该可常常看到洛镜湖。只是,他的设想过于美好了些,在洛家待了些时日,见到洛镜湖的次数却并不多,但,好歹也算是解了些相思之苦。
他那时的心思,洛轻舟并不知情,更遑论清冷不懂男女之情的洛镜湖了。
…☆…☆…
回忆旧事,陆清羽的面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愈发温润了,移目看向身旁,洛镜湖正以左手撑着头斜倚在石头上,闭目休息,烈火般的红衣逶迤垂地,清冷的面目因合眸而变得恬静而柔和,他静静地凝望着她,只希望今夜的时间能过得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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