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语温和,郑总管居然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急忙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这条官道的标注不全,往延阳县的方向是南边,但南边其实不仅仅只通向延阳县,岚县、东雨镇、来风县、安县都可以走这条路,到了前面应该就有新的路标了,这里比较偏僻,路标还是旧的,所以没有标注全。”
陆清羽指向官道的另一头,问道:“那北边这一头呢?又是通向哪里?”
郑总管沉思了片刻,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两位公子所说的天心道应该就从这北边走,另外,水月镇、流风县、凤仪城、清泉镇与红叶城都能朝这个方向走。”
一串地名下来,有不少人都开始说话了,大致就是他们有的人老家就在这些地方,或是附近,或是要经过这些地方,又或者他们听说过这些名字,到了那里就能知道怎么回家了。
在景逸的指示下,人群分成了三拨,一拨意欲往南,一拨打算往北,还有一拨只有少数人,不清楚自己要去哪里。
往南的人告别他们后,便浩浩荡荡地走了,剩下的人准备前往北边,另外那些不知道要去往何方的人暂时跟着他们,想去天心客栈向南来北往的客人打听一下自己家乡处于何方。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秋香楼里,水靖和与洛镜湖看着眼前的妇女——被楼里的人装扮得浓妆艳抹,眼下却有遮不住的青黑色,眼里布满了血丝,抬手间宽大的衣袖里是细瘦的胳膊,偶然间能瞥见上面有深深浅浅的红痕,触目惊心。
秋香楼的老板曹妈对水靖和两人好言好语,明里暗里的不知提醒多少回了,让她们在客人面前露面。水靖和她们当然不会同意,但想搞清楚楼里的情况,所以也还没跟曹妈撕破脸皮,只说自己还需要接受的时间,然后想想该怎么赚钱。
曹妈虽然有些奇怪她们为何不像别人那样要死要活,但既然她们没有生事,自己也就不多话了,先哄得这两个天仙高兴再说。
为了了解楼里的人都是什么来历,水靖和假意装作为秋香楼的生意着想,主动找曹妈探讨,取得她的信任,然后提出要求,想见一下各位女子,了解她们有什么长处,日后好做安排,曹妈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这个过程进行得不算顺利,楼里多半女子都是被逼接客的,她们两人穿得光鲜亮丽,眉宇间也不见愁容,还能在楼里自由活动,可见与曹妈关系不错,因此那些女子一开始并不愿搭理她们,水靖和便对她们坦白自己这些天的经历,并言明自己的想法——帮助她们脱困。
女子们将信将疑,但此话让她们看到了希望,所以愿意暂时相信她俩,对于她俩的提问也配合做了回答。
两日后,问到了眼前的妇女头上。
青楼女子被消耗的是青春,一旦上了年纪,在老鸨眼里就没有多大价值了,但曹妈的看法不同,她既然花钱买了人回来,就得接客,接不了上层贵客,那就接中层或底层客人,层级越低,对女子的要求也就更低,曹妈对这位妇女的定位便是如此,赚不了贵客的钱,就去赚其他人的钱,薄利多销,总能找到合适的路径。
妇女自然是不从的,且相当刚烈,一但被逼便疯狂自残,吓跑了不少客人,她宁愿面对曹妈的毒打也绝不服从,而且非常机警,从不吃曹妈派人送过来的食物,总是突然去厨房抢吃的。
曹妈打了多次见无法让她顺从,便将她丢到后院,狠狠磋磨了一阵子,又是洗衣又是洒扫,一天下来根本没有歇息的时间,但也没放弃逼她接客的想法,时不时就过来拉她去楼里,期盼着被一个狠角儿看中,买了走或是强行留下过夜都行。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见她自残,谁也不敢强迫。
水靖和两人问到她头上的的时候,她冷笑了一声:“怎么?曹老太婆让你们来说服我?别做梦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这位姐姐误会了,我是来帮你的。”
妇女明显不信:“别骗人了,她会这么好心?”
“她当然不会,但我们会。”
妇女疑惑更深:“你们是什么人?”
水靖和说明自己来此的经历,又说了自己的想法,然后询问她的意见。
妇女有些心动:“你们真的能帮助我们脱身?这里可有不少护院。”
洛镜湖不屑道:“区区一个县城,能请到多好的护院?”
“姐姐请放心,就算不能光明正大地出去,暗地里我也能助你们逃出去。”水靖和承诺道。
妇女脸色缓和了一些,随即自嘲道:“别叫我姐姐了,我早嫁人了,我姓林,叫我林嫂就行。”
水靖和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嫂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刚刚说,你们是在天心客栈被下药然后被带到这里来的?”
水靖和点点头:“不错,林嫂知道天心客栈么?”
林嫂身体哆嗦起来,恨恨地说:“岂止是知道,我根本也是那样被卖来的。”
水靖和心里一动,追问道:“林嫂可否详细说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林嫂抹了一把眼泪,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两个月前,我和丈夫带着两个孩子走亲戚,途中经过天心客栈,看着天色不早便想着住一晚,谁知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没看到我家男人,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将脸埋在手心里,失声痛哭。
天心客栈,两个孩子。
水靖和按捺住激动的心,甚至顾不得安慰眼前的可怜人,接着问了下去:“林嫂,你先别哭,你告诉我,你家的两个孩子多大?男孩还是女孩?”
林嫂根本止不住哭,这些日子,她多次想寻死,但一想到孩子,咬咬牙就忍下去了,也刻意回避孩子可能会经历的遭遇,强迫自己只当他们还在家里,如此,才有活着的信念。如今,骤然被人提起孩子,她心里的痛苦又被勾了起来,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泣着说道:“大的是男孩,七岁,小的是女孩,我被带来的那会儿,她六个月大,如今有八个月了。”
这一次,连洛镜湖都激动起来,她与水靖和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对方所想,然后同时看向林嫂。
“林嫂,你的孩子,我们可能见过。”
林嫂抬起头,眼中充满希冀的光芒,满怀期待地问道:“真的吗?他们在哪里?他们没事吧?他爹还好吗?”
水靖和耐心地一一回答她这一串问题:“就在天心客栈,被另一位妇女带着,那妇女自称是他们的母亲,是去天心客栈找父亲的,我们本来是相信的,客后来那个男孩暗示我们救他,又显得很怕那个所谓的父亲,所以我们起了疑心,与他们吃过一顿饭之后,就被带到了这里。”
林嫂激动地都快忘了哭:“一定是他们,我儿子从小就很聪明,一定是他,一定是他。”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他爹也肯定被弄到什么鬼地方去了,呜呜呜——”
水靖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林嫂,你先别哭,我们一定带你去找到孩子,也会尽力帮你找到丈夫。”
林嫂一个劲地点头,挂着满脸的泪痕:“好,好,我一定配合你们。”
离开林嫂后,两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洛镜湖问道:“你想好怎么助她们脱身吗?”
水靖和摇头:“暂时还没有好办法。”
洛镜湖说:“她们多待一天,便要多遭受一日的苦难,依我看,不如直接将这秋香楼一把火烧了,或者打死这帮逼良为娼的人,那她们不就可以脱身了?”
水靖和叹道:“我也想如此,但这里不是江湖,城里有官府,若是出了纵火案或者杀人案,官府闻风而动,我们倒是容易脱身,她们该怎么办呢?别到时候出了青楼,又入了牢狱。”
洛镜湖一时也没了主意。
水靖和又抛出一个难题:“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我也想过,虽说她们都是被逼的,但世道艰难,她们出去,免不了会有流言蜚语,那么脱身之后,她们该如何自立?”
洛镜湖感叹:“你想得确实比我深。”
水靖和摇头:“没有解决的办法,想得再深有什么用?”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洛镜湖说:“这里待不下去,换个地方不就行了?”
水靖和眼睛一亮,看向她,眼中有赞许之意:“你真聪明!是啊,大多数百姓其实一辈子也没出过远门,那么,她们能回家的回家,回不了家的就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一起做个正经生意什么的,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洛镜湖欣然接受她的夸奖,又补充了一句:“也要看她们自己愿不愿意。”
水靖和点点头:“当然,她们自己的想法最重要,我们只能是给出建议,具体如何还得看她们自己怎么想。”
脱身后的安排暂且算是有了,两人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怎么脱身?这才是最重要的,人只要自由了,总能想到生存下去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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