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叫翠娘,她本有个相好的青年,不久到了好日子就可以成婚。她父亲是铁匠,她学得很难,但未来女婿学得更快,爹爹也喜欢他。以后会是幸福的日子,她如此想到。在那之后,战乱四期。王爷起兵造反,爹爹与丈夫都被抓去服兵役,再也没了音讯。
为母则刚,她带着婴儿,始终坚强地求生。那是在只虎台门,莲华城之辖。带着绒花旗的骑兵驱赶着难民涌向只虎台门,翠娘背着孩子,挤在人群中。她知道,不久后绒花军会攻城,自己与乡亲都会死在这战争的夹缝当中。
大吕已亡,禄王已死,四处都是作乱的军头。而在这里,是以最为残忍闻名的丰绒花。
绝望的人流,整齐地枪林,无数地旌旗,城墙上剑拔弩张的守军。翠娘以为这会是最后的景象。
直到人群中,鬼使神差地,一个孩子转头看到了东方地平线。
一个身穿红色征袍的将军出现在那里,背后大旗从地平线露出,随后便是无数骑兵出现。
是大吕旗,是大吕骑兵。
她也转身看向那里,熟悉的吕军螺号响起,地平线上的将士们朝着绒花军发起冲锋。
那些骑兵隔开了绒花军与难民群,如风般的骑马将士从身边一个个略过,他们不止不惧,甚至唱着一首军歌。她看到了为首的将军,一只手是铁钩,卷着缰绳,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一把朴刀,向着数倍的敌人疾驰而去。他的怒吼,响彻云霄。
终于,她随着难民趁此机会,逃入了打开城门的只虎台门。在那之后,更多的绒花军到来,那些吕军消失在了战场上。
只虎台门却没有陷落,因为那些军队在消灭吕军后,似乎又因为什么理由撤走。剩下的绒花军已经无法再攻破只虎台门,直到他们也知难而退。
之后,翠娘出了城,随着难民一路奔逃,终于来到了威宁海。
她后来听说,那一日舍命解救了只虎台门的大吕将军,名叫李卫驿。那些将士在当时所唱的军歌,名叫凝笙歌。
而在如今,翠娘又看到了黑压压的军队出现在地平线上,威宁海也笼罩在战争的阴云当中。她始终在躲避战乱,战乱则如影随形。
但这次,将士们依然出现在村子周边,立起拒马,备好壕沟。
他们说,那些敌军是乌合之众,根本无需畏惧。
“好弟弟,不要怕。我们见过最凶恶的乱贼了,不要怕那些土匪。”
翠娘将刀剑重整,看到一些年轻士兵面色忧虑,便如此说道。
旭日东升,战斗打向。
翠娘所在的村子也好,其他散村也好,几乎在日出时遭到了同时的进犯。
情况危急,敌人预谋已久,计划分明。但榻部庄的军队早已抢先一步探明了敌情,四千多云旭庄与其他田庄的联军,兵分五路从所有要口来袭榻部庄。
而所有要口都已经被守军牢牢驻守,这些以为会在正响午时结束战斗的士兵,纷纷遭到了榻部庄的当头一棒。
日头正午,云旭庄的军队全路战败,纷纷退回军阵。云旭庄这一趟只打算快速解决榻部庄,却根本没想到会演变成长期攻防,只能回缩锋线,重新部署,改变战术,同时多请粮草,准备对榻部庄发动长期围攻。
日落,夜深人静。云旭庄军营里突然喧嚣四起,大火焚烧。
二百名精锐骑兵突然趁黑夜对大营发动突袭,云旭庄的士兵始料未及,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小小的榻部庄竟然会主动发起进攻,又有谣传是布谷德军队来援,又有风声说是中原军队来援,士兵纷纷脱下甲胄辎重,自相践踏,逃命去了。
值此混乱,指挥全军的云旭庄将军张彪本是蓟镇将军出身,寻到高地,马上就辨认出夜袭军队数量稀少,不成威胁,便赶紧组织中军重整军阵,防止大营进一步混乱。
但在不远处,一身穿大吕甲胄的白发女将已经注意到张彪将军,她自马背上取弓瞄准,一箭向纛旗下的张彪将军射去。
张彪还在大声下令,只听见熟悉的破风声,心想不好,却不及一瞬,左眼就被一箭穿过,浑身一颤,跌落马背。
主将一死,云旭庄大营彻底陷入混乱。骑兵不断追杀那些丢下武器辎重逃散的士兵,黑夜中只听得到砍杀声与马蹄声,根本不知道被多少敌人追赶。他们慌不择路,却不知道榻部庄骑兵故意将他们赶去死地。
第二日早上,更多的云旭庄援军到达此处,只发现沿着松树河河畔,淹死与践踏而死的士兵布满眼帘,河面上的浮尸挂在石头或是树枝上,惨不忍睹。
两日鏖战,云旭庄的三千前锋损失大半,仅剩八百余人幸存。
如此激战,令后续云旭庄数千大军的士气也受到了影响。他们都期待马上解决战斗,找到机会劫掠一番,根本没期待会遇上如此惨烈的你死我活的战争。
另一边,三日疾驰的小苍兰与红香到达了松树河上游安旭小宅,清兰与依月正在那里,两人按照安旭所说展示了信物,清兰和依月便毫不犹豫要同行。两人从宅中拿出鱼干和干粮,并换上了三匹快马,小苍兰骑术最好,带着年纪太小的清兰同乘,三人向桃华城疾驰而去。
小苍兰感到有些意外,她对两人那从热情善良到杀人不眨眼的冷漠的变脸印象深刻,本不想接触,只是因为马匹疾驰又裂了蹄,不得不寻求补给,才去找了清兰和依月。那两人本还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但是看到信物又知道安旭身处危险时,却极为焦急地要去桃华城帮助报信。
小苍兰这回觉得,清兰和依月的焦急,应该不是演技了。
三人快行快骑,慢行慢骑,几乎没有下马,日夜兼程。
红香累的坐不稳,依月便换上自己帮她驾马,将自己的马牵在一起同奔。小苍兰则坚持着自己驾马,背后的清兰也终于难忍疲劳,抱的紧一阵松一阵。
疾驰一日一夜,从松树河畔远离,经过大片草海花海,又在夜里疾驰经过温良玉的板门阵遗迹,越过一座座小丘,再度进入广剑川的大路。之前与李凝笙一同慢行的旅路一幕幕景象又从眼前瞬瞬而过,终于在日出之后,露水干了之后,看到了地平线上的一片片农田与田庄,还有更远处出现在视线里的桃华城城墙与炊烟。
下地劳作的人们纷纷抬头,看着三匹马飞驰扬尘,马蹄经过的地方都吸引人们张望。
略过一片片农田与田庄,城郊近在眼前,城前市熙熙攘攘还有人,行人纷纷躲闪,小苍兰则大喊:“让路让路!”,城门楼越来越近,小苍兰看到城门楼大匾写着“桃华城”恰好自己认识的三个中原字,还有城墙上飘荡的白鹰旗和自己不认识的新旗子,深红的旗子上是紫黑相间的树的图案。
见四人骑着三匹马疾驰而来,卫兵们纷纷警戒起来,跑上前去用长戟指着她们,拦住了三人。
小苍兰双手紧握缰绳两日两夜,双手已经满是干涸的血迹。她看到桃华城的卫兵那熟悉的装扮,浑身放松,只觉得腰间,脚上,双手无处不痛,直接跌落马背,重重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
士兵们先是警戒,看到是一年轻姑娘,便上前拉起她,掐人中。
“你……你们……快点……”
红香下马,也已经是头发散乱,几近昏厥,站不稳了。
“姑娘?”
士兵上前扶住了快要摔倒的红香,又看了看同样疲惫无比,几乎趴在马背上的清兰和依月,实在是不知道这样的四个小姑娘是要做什么。
“啊……”
小苍兰恢复了直觉,想坐起身却累的不能动,只能下手从怀里拿出了李凝笙给自己的玉佩,却终于难以支撑,陷入了昏迷。
士兵们一见到玉佩,便知道是布谷德老营的人。
“你们几个赶紧过来救人!小四!快去通报!告知夫人有急报!是芙朵拉小姐的部下!”
****
焦急地等待,虽然对卓娜提亚的战斗能力十分自信,但每次都会担心。
突然远处传来欢呼声,骑兵回营,简直无法控制双腿地向那里跑去,直到看到卓娜提亚在排头骑马,安然无恙,才总算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几天来,卓娜提亚已经亲自率兵出击了好几次。
每次都收获颇丰,但这次,卓娜提亚的样子有些凝重。
“怎么了?”
回到营帐,在军会开始前,我为卓娜提亚卸下甲胄,用湿毛巾为她擦去脸上的灰与血,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
这些事本应该那些榻部庄的侍女做,但我打发走了她们,我想自己来。
“我没事啦。”
她安慰道。
“我只是在想,这次的战斗已经非常吃力了。”
“安云的军队已经缓过气了吧?”
“没错。接下来就不能再出击了。”
卓娜提亚率领的是两百多的精锐,是整个榻部庄里能够执行这些任务的精锐,折损一个都无法再补充。
几天下来,已经死伤七十多人。
虽然加上第一次夜袭,已经消灭了云旭庄两千多人,已经是奇迹一般的结果。
但后面会有更多的云旭庄军队到来,他们已经逐渐集结完毕,人数超过八千。
“他们准备结硬寨,打呆仗,稳扎稳打围攻榻部庄了。”
卓娜提亚说道,“这样是最糟的结果,我们不可能耗得过他们。”
“是啊,而且这里的人也不愿意逃。”
和桃华寨一样,面对危机的情况,榻部庄的人们同样不愿意抛下代表自己生命中几乎一切的田庄,再度去逃难。他们宁愿死在保卫这里的战场上。
“这是优势,也是劣势。我们得继续想办法拖延时间,直到叱列夫人的援军到达。”
卓娜提亚说着,抓住了我擦拭她身体的手。
“笙儿,你害怕吗?”
她问到。
“我不怕。”
“真好啊。”她露出了笑脸,“笙儿这样,最叫我兴奋。”
“什么时候,说的什么话。”
我用湿毛巾打了她一下。
“我只怕榻部庄和威宁海会血流成河,毁伤增多。”
我说道。“战场的事详细了我也不懂,但是,我的小白鹰在,我相信我的小白鹰。”
“小白鹰吗?”她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来,整理好衣装准备去见庄主和其他将军。
“对,小白国的小白鹰,带着小榻部庄的小军,会在威宁海打出小胜仗,把这场危机变成一场小小的战争。”
走出屋外,安旭在不远处注意到我们,就跑了过来。
“小姐。”她说道,“接下来是不是该我上阵了?”
我和卓娜提亚面面相觑。
“你是想报仇,还是想救这里?”
我问道。
“先救榻部庄。”她说道,“最后找安云,把帐算清楚。”
我本来担心安旭会为旧事所困,不适合进入介入这场纷乱。但是榻部庄上下一心的样子,似乎是将她有所打动。
这是我想听到的话,报仇是旧事,救人是新事。救得众人,是面向未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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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飘花散落(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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