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后，微暖阳光洒落大地，尽管外面寒意愈深，屋内还是暖意四溢。
苑心脚步匆匆，先是把手中的纸伞放置在门外，抖了抖身上的薄雪，随即走向屋内。
“公主，陛下有旨，宣您去乾安宫。”苑心小声说道。
戚知鸢闻言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眸瞥向神情凝重的谢慕南，“定安王，今日倒是不巧。”
“你的问题，若有机会，本宫会回答的。”
苑心的到来打破了屋内诡异的氛围，戚知鸢听到后微微叹气，摇着头自嘲地笑了笑。
“跟王公公说，本宫旧病复发，毒疮溃烂，恐有感染的危险。”
谢慕南闻言看向她的手臂，心中了然，她这是又打算用老办法躲过和陛下的见面。
“是。”
戚时景注意到姐姐的话，连忙从座位上起来，快步走到戚知鸢身边，想要看看她伤在何处，却被戚知鸢躲开。
戚时景一时间有些无措，他疑惑地看着面前几人，皇姐得父皇召见不是好事吗？
为什么大家神情都这般凝重，仿佛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戚知鸢起身准备离开，一旁的戚时景见状想跟着一起走，他觉得皇姐有些不对劲。
“时景，好好跟着你师傅，乖乖他的话。”戚知鸢嘱咐道。
“他不会伤害你的。”
戚时景还想说什么，正要追上去时，被身后的谢慕南拉住，示意他不要跟着。
“师傅，我皇姐她......”
戚时景不放心阿姐，他总觉得阿姐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
他想为阿姐分忧，可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帮到她。
“放心，不会有事的。”
谢慕南一边安抚着戚时景的情绪，一边想着公主刚才那番话，似是别有深意。
“文棋、武书，你们照看五皇子课业学习。”
谢慕南安排好戚时景这边，也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勤学殿。
戚时景从他匆忙离去的背影中，后知后觉明白了他是去找阿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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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宫。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小雪，只是用个午膳的功夫，雪已经积了起来，红瓦黑檐被掩在银装素裹之下，隐约透出一丝暗红。
戚知鸢早已走进凤栖宫，来的路上，她看到宫人们在扫雪，一条条宫道被扫得很干净，仿佛这里没有下过雪。
行至正院，戚知鸢轻轻推开殿门，透过微光隐约可见的尘埃，她仿佛看到昔年母后正坐在榻上喝着百合汤。
“鸢儿，过来。”
记忆中母后的声音是那般温柔，戚知鸢每每想起幼时与父皇母后的相处，总觉得温馨怀念。
“鸢儿你要记住，这皇宫是深渊，是牢笼，你要离开这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后不再是那个端庄华贵的温柔娘亲，转而变为满是郁郁寡欢的孤独皇后？
世人皆赞安国景安皇后系出名门，雍容华贵，凤仪万千；还有人传颂安国皇帝深情专一，矢志不渝，自皇后离世便将后位空悬。
称：孤，此生只有一位妻子，景安皇后景书禾。
可他们不知道，人总是会变的。
更何况是一个地位至高无上的君主。
“公主，这药不能再用了。”苑心看着公主手里拿着那个熟悉的绿色瓶子，心中顿感不安。
“您上次来凤栖宫，用了这药，您胳膊就突然红肿溃烂，一个月都没见好，还因此落了伤疤。”
苑心想要阻止公主再服用这怪药，却见她打开瓶子，一饮而下。
“公主！”
戚知鸢喝完，随意摆了摆手，示意苑心下去，她想一个人待会。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被轻轻推开，正赶上药效发作，戚知鸢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出去！”
这声怒斥并未吓退来人，戚知鸢听到来人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连忙放下露出的手臂，尽力维持自己的从容镇定。
来人正是谢慕南。
待戚知鸢睁眼便看到谢慕南负手站在自己面前，他那身靛蓝色的便装常服，看着不起眼，用料却是精细。
“怎么是你。”
谢慕南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双醉人的含情目再度出现，幽深的眸底涌动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含情目，可戚知鸢并未从谢慕南这双眼睛里看到情。
她只看到了一丝玩味和深意。
戚知鸢神志不清，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楚。
她大概是疯了，竟隐约闻到那股熟悉的淡香。
母后喜欢兰花，殿内曾种满了各类品种的兰花，还有一种冬日开花的，叫做寒兰。
寒兰盛开，自带一种清冷幽香。
戚知鸢有些好奇谢慕南来这里做什么，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用那双带了寒芒的眼睛盯着她。
“公主，你只会这一招是吗？”
谢慕南突然上前一步，俯首逼近，目光落在戚知鸢满是汗珠的额头上。
两人间的距离一再拉近，若是再靠近一些，她就能触碰到他的脸。
“放肆！离本宫远点！”
戚知鸢强压身体不适，但开口间，声音已不复先前冷静沉稳，不自觉带了一丝虚弱无力。
谢慕南闻言轻叹一声，向后退一步，从怀中拿出一粒药，强硬地塞进戚知鸢嘴里。
“这是解毒丸，会帮公主缓解毒药发作时的痛苦。”谢慕南说道。
“你都知道。”
“你什么都知道。”
戚知鸢不知从哪来的情绪，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讨厌极了谢慕南那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他什么都知道，那前世她第一次放低姿态求谢慕南来见她最后一面。
他没有来。
他那个时候知不知道，她中毒快死了。
那她毒发身亡后，谢慕南有没有去给她上支香？
毕竟，就算他们没有感情，好歹也是夫妻一场。
谢慕南坐在一旁，看着戚知鸢状态好些了，于是开口说道：“其实臣能感觉到，公主对臣的感情很是复杂。”
“公主对臣不是畏惧，而是不甘。”
厌烦也好，憎恨也罢，偏偏是不甘……
为什么是不甘？
倏忽间，谢慕南突然一把拉过戚知鸢，控住她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顺势按在戚知鸢的脉搏上。
“公主，您还没回答臣的问题。”
戚知鸢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他白皙的手臂上青筋凸显，而自己因过于用力反抗的手腕此刻透出一抹红色。
她也看到了谢慕南那道贯穿整个手背的恐怖伤疤，像是被刀狠狠划过。
想必伤谢慕南之人，是奔着杀死他的决心而下手的。
“本宫不明白定安王的意思。”
又是这个答案，谢慕南轻笑，知道自己想从公主那要个答案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便说些公主明白的。”
“这装作不认识，不熟悉的戏码，公主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谢慕南身体往后靠了靠，语气闲散又意有所指地说道：“臣和公主早在景国公府老夫人寿宴上便见过，后又和公主共同面见过陛下。”
“可臣觉得，公主似乎是有意在疏远臣。”
“让所有人认为，公主和臣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未等她说话，慕南若有所思地盯着唇色泛白戚知鸢：“公主一边执着抗拒臣的出现，一边又无法拒绝臣的靠近。”
“公主所言所行，当真矛盾。”
戚知鸢知道谢慕南一直都很敏锐，除了感情方面他无心经营，其他事情，只要他想，他都能很快察觉到。
所以，她早已想好应付谢慕南的说辞。
“既然如此，明人不说暗话。定安王，你应该清楚，父皇有意给你我赐婚。”
戚知鸢时刻注意着谢慕南的神情，见他没有诧异，便继续说道：“与其等到父皇赐婚，你这手握兵权的定安王，沦落为毫无实权的驸马。”
“不如与本宫合作，你我联盟。”
“毕竟，盟友关系比夫妻关系要可靠许多。”
谢慕南目光落在戚知鸢身上，好一会才轻声问她：“公主怎知，臣不想做这驸马？”
“你若是想做驸马，便不会答应父皇接下朝堂这摊烂事。”
“你心里清楚，父皇对你从来只有猜忌防备，没有完全信任。”
谢慕南闻言不置可否，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着。
“如何？定安王要不要和本宫联盟？”戚知鸢又问道。
“公主做这些事，是为了什么？”谢慕南反问道。
“您想与臣联盟，无非是看中了定安王府的势力，想要借谢氏保住五皇子和您自己。”
“那公主当初为何不直接答应陛下？”
谢慕南轻笑一声，凉薄的声音带着试探：“答应陛下的赐婚。”
“让臣成为您的驸马。”
“一来，臣成为驸马后，无论是陛下还是您，日后都能顺理成章收回臣手中的所有权力；二来，公主下嫁，入主定安王府还能牢牢掌控谢氏。”
戚知鸢听他说这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语气毫不客气：“你谢慕南是轻易被掌控的人？”
“还有，不过是一桩制衡利用的婚姻，你会看在眼里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谢慕南，本宫从不相信什么虚伪可笑的感情。”
戚知鸢从容起身，没有再看谢慕南一眼，“定安王可以慢慢考虑，本宫有的是时间等你的答案。”
谢慕南有些意外她的态度，仿佛认定自己一定会答应她的提议。
“本宫相信定安王最终会答应。”
“你我联盟合作，你帮我保护时景，教导他成为真正的一国之主”
“本宫许诺，日后，定安王会成为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谢慕南闻言眼中不再是锐利，接着声音柔和地说道：“臣还真是小瞧公主了。”
“没想到公主被困深宫多年，没有自怨自艾，反而是蛰伏隐忍。”
“本王佩服。”
不觉间，两人相谈甚久，戚知鸢正要离开时，却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公主殿下当真以为，你还有时间等臣的答案？”
戚知鸢闻言回过头，只见谢慕南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
两人四目相对，眸光流转间，谢慕南率先败下阵来，但他很快遮掩住神色，将那一抹悸动藏于眼底。
“公主说，陛下对臣只有忌惮防备。”
“那陛下对公主呢？”
“除了那一丝慈爱，更多的是算计利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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