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九

附身弹、艾斯托拉涅欧残党、那不勒斯贫民窟、并盛,怎么看都不是令人愉悦的组合。

显然,当初六道骸屠杀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时候做得不太干净,不慎放走了一个或几个特殊弹制造者。这些漏网之鱼逃离升天后转移到更加隐蔽的地方继续制造特殊弹,并假当地的不法团体之手在黑市流通——法律边缘化的贫民窟的确是犯罪的好地方。高风险高回报,对那些亡命之徒而言算是不错的行当。彭格列肯定对此有所察觉,但那不勒斯的格莫拉组织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再强大的黑手党到了疯狗汇聚的地盘也束手无策。

最让云雀恭弥在意的还是并盛在特殊弹流通路径上的作用。情报指明,每年都有大量特殊弹流入并盛然后发往东亚各地,由此看来并盛就类似于一个中转站。问题是,不论“未来”还是“现在”,他竟然从未发觉那些爬虫类的小动作。究竟是谁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捣鬼还能神鬼不知?如今在他的势力范围内还能蒙蔽风纪财团情报网的组织屈指可数,只能考虑外势力插手的可能性了。

算是有点嚼劲的杂食动物。既然违反了风纪,那就把他们揪出来进行制裁好了。

云雀恭弥随手把传真扔进碎纸机,目光触及挺直腰板跪坐于角落中的中年男人时蓦然冷峻了几分,略微不悦的眯了眯眼:“你刚才说什么?”

“嗨伊!委员长,590秘密线路请求全息视讯!”成田近步尽可能保持冷静地回答,但语速还是超出预计的快了一倍。这不能怪他,天知道他听说自己被草壁先生推荐到委员长身边做事的时候有多激动——那可是年纪轻轻就站在肉食动物巅峰的并盛帝王!向往强者是男人的天性,他就是因为崇拜委员长才历经重重考核加入风纪财团的。虽然这次只是临时从后勤部调到委员长身边,等草壁副委员长出院就要回归原岗位,但能近距离和这位大人相处他就已经终生无憾了!不过话说回来,草壁副委员长为什么会重伤住院?

云雀恭弥皱起眉头冷冰冰地盯着成田近步,直盯到对方额头渗出冷汗才收回视线。他扯了根身边的富贵椰子扔到成田近步面前,面色不愉地命令道:“含着。”

“……”成田近步一头雾水地看了看青翠的草叶子,又看了看委员长,尽管不明白意义何在但他还是把眼前的富贵椰子拾起来放进嘴里叼着,随后屏声息气望着云雀恭弥。

顺眼多了。云雀恭弥面色稍霁,起身前往通讯部时眉尖却不自觉地蹙起——590秘密线路,是狱寺绫子……吗?

在正式接通视讯前,云雀恭弥对谈话内容有很多种设想,无非是那个草食动物的灵魂死在了戒指里或者与躯壳融合失败之类的,再乐观点兴许狱寺绫子会告诉他灵魂融合成功但还需观察些时日——所以,当他看到一个陌生人的时候还是有点惊讶的,但他很快恢复如常,神闲气静地端详着眼前明显局促不安的女人。

她长了副清秀的东方面孔,柔软的黑色碎发一层层叠下来刚好盖过耳垂,露出一对莹润的水滴形白玉坠子。也许是在营养液里泡了太久,她的肤色偏向病恹恹的苍白。

女人心慌意乱地转动眼珠躲避云雀恭弥的视线,千言万语在胸口横冲直撞几欲脱口而出,最终却凝成一句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无奈的问候:“您好,云雀先生。承蒙您的关照,我正式从西尔维娅更名为白石明穗。”语罢,她咬紧下唇不甘心地盯紧云雀恭弥的眼睛,那倔强的神情同他们初遇时如出一辙。

“不错的眼神——你这是挑衅吗,草食动物?”云雀恭弥露出一如既往的危险笑容,一双漂亮的凤眼如清冽寒潭般幽暗深邃,情绪内敛让人捉摸不透。

惊觉自己语气太冲,白石明穗尽量调节心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咄咄逼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抱歉,我只是刚醒来不久,脑子里太乱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算了,反正你不会好好对我解释的吧,云雀先生?”

他当然没那个闲情逸致。云雀恭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淡然开口:“我的行程很满。”

“我知道。”白石明穗认真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眉头纠结在一起像打不开的结。全息影像给了她一种他确确实实在自己面前的错觉,她竭力平复心情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说什么任性的话,歪了歪头微微一笑:“那么,您去忙吧,云雀先生。”

又是这种眼神,这种明明要哭出来却拼命用笑容伪装的表情。胆小、怯懦,与普通的草食动物别无二致。一种无名怒火突然袭上心头,云雀恭弥利落地起身,略带愠色的俯视白石明穗,眸底仿佛酝酿着风暴:“我走了。”

白石明穗把挽留的话语都嚼碎了咽回肚子里,仰起头绽开恬静安然的笑容:“再见。”

“哼,草食动物。”一声隐含怒意的冷哼撞入耳朵,她楞了一下,余光中云雀恭弥的身影虚化消失后她才反应过来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泄露一丝哭腔。怔怔地盯了眼前的空气良久,她终于难耐地垂下头,滚烫的泪水溢出眼眶后便沾染了空气的阴冷,顺着她发烫的脸颊滑下没入脖颈。

云雀恭弥不屑于解释两年前把那枚可以封印灵魂的戒指送给她的原因,他甚至没有任何把握也没征求她的同意就为她换了一个身体——云雀恭弥一直这么肆意妄为,白石明穗早就习以为常了,何况他这样做也算是从癌症和暗杀者手中保护了她,所以她根本没有为此大发脾气的理由。

她只是为了自己的弱小无能而哭泣罢了。

不论十多年前的过去还是现在她都太弱小,身体羸弱、体术极差,唯一有点用处的就是这个脑子。如果不能和云雀恭弥并肩战斗,那就运用大脑为他清除后顾之忧好了,她如是想到。于是她一心一意做好后勤工作,看着以云雀恭弥为首的不良少年团体逐渐在瓦莱罗声名鹊起——尽管云雀恭弥不肯承认他是这群草食动物的首领,而且还经常在发现他们群聚后二话不说就咬杀。彼时年仅十二岁的云雀恭弥完全成为了一个传奇式人物,甚至超越当地的某些名人成为“强者”的象征。她在云雀恭弥的羽翼荫庇下以一个“不可或缺的草食动物”的身份活着,为他打理团体中的事务,天真的她甚至以为“这样就好了”。

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伴随势力壮大而来的是当地格莫拉组织的觊觎。云雀恭弥当然不愿意屈尊人下,也绝不向任何人妥协——他天生就是浮云般自由任性、傲然睥睨众生的王者。但尚且稚嫩的少年人怎么斗得过扎根淤泥数百年之久的犯罪组织?少年们在冰冷的枪管的威胁下要么死去要么投降。为了生存而背叛在瓦莱罗是家常便饭,她甚至没理由去指责那些穷苦的可怜人。一百多人的团体分离崩析,留下来的不过寥寥几个。

白石明穗仍然记得云雀恭弥全凭意志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战斗的模样,他浑身浴血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即便面对数十个手持枪械的凶恶壮汉也依然握紧铁管无畏地战斗着,直到再也支撑不住才摇晃着回转身,跌跌撞撞地走到她面前时猝然扑倒。他用自己单薄的身子将她死死压在地上,口齿不清的呢喃了句什么便彻底晕厥过去,温热的血液透过衣料染红了她的世界。

她终于体会到“弱小即罪孽”的真谛。那应该是她一生中最恐惧的时候,比父母把她扔在垃圾堆旁之后就拼命逃开的背影还让她毛骨悚然。单是抬起颤抖的双手抱住云雀恭弥血肉模糊的背就耗尽了她所有力气,“他要死了”的念头完全摧毁了她的心理防线。她下意识箍紧手臂防止死神带走他的灵魂,不知过了多久便被一阵尖锐的疼痛唤醒,回过神时她惊讶地发现周围站满了黑西装男人,有几个医生打扮的女人正在调兑药剂,而她的小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正在冒血。那大概是镇定剂之类的——意识渐渐模糊时她惊恐地想道,奋力挣扎着想要阻止他们带走云雀恭弥,最终却无力地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身体各处的伤口都完美的愈合了,仿佛那场腥风血雨只是一个噩梦。她心存侥幸地跑到街上四处寻找,残忍的现实却再一次给与了她沉重的打击——云雀恭弥、曾经的同伴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销声匿迹。她在失去一切的痛苦中惶惶不可终日,蜷缩在被世人遗忘的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

不想再失去什么就只能拼命往上爬,把实实在在的权力握于手中,所以她抓住机会离开瓦莱罗,跟随首领冠以“加百洛涅”之姓。六年前上帝明明给了她和云雀恭弥重逢的机会,让她不再为那只没能捉住的手而遗憾终生!她原本可以碰到他的衣袂,还差一点就能追上他成为足够强大的杂食动物,可如今她又因为自己的弱小而变成一无所有的白石明穗,一切都回到空白的原点!

草食动物的蹄子抓不住流沙,惟有进化出尖利的兽爪才能将重要之物紧握手中。她不想再做一只需要被保护的草食动物,不想看着那个人远去的背影却束手无策!

白石明穗愤恨的捶着地板,不出片刻拳头上便布满了狰狞的伤痕。她自从加入加百洛涅做了文职后就很少受这种程度的伤了,不过这不是令她惊异的地方,而是从她醒来开始就戴在右手中指上的指环突然燃起了火焰——颜色不及云雀恭弥的那么深,但的确是紫色没错。她被吓得差点把戒指摘下来扔掉,但一个软绵绵的声音阻止了她:“那是我根据你的灵魂波动找到的最合适的指环,不要的话就还给我。”

狱寺绫子从门口慢悠悠地晃进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护着肚子很是费劲的样子,可爱的脸上依然面无表情,无机质的墨色眼眸定定地望着她:“如果你自怨自艾半天仍然没有觉悟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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