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闹市区的一个网红酒吧突然被叫停，所有人被清出场，连里头的工作人员都没留下，偌大而又散发着浓烈香水和酒气的空间里，段星星大步流星地跨进们，把人往黑皮沙发上一甩，然后回身把门咔哒一声锁紧。
陈天眷被他这一摔砸中了鼻头，酸疼地他脚趾头抠地，心想臭小子，待会非得给你点教训。
“没来过吧？”段星星走到吧台上，选了几瓶酒下来，然后拿起工具开始配酒。
“哦，应该说，陈提子没来过，陈天眷是来过的。”
叮铃哐当了一阵，陈天眷就见着对方拿着两个高脚杯走了过来。他俩面对面坐着，中间的黑色方桌上摆了扑克牌和各种酒瓶。
段星星一手全给扫到地上，然后把自己手里的那杯红色烈酒递过去，语气平静：“关于小星星，你没什么想说的？”
陈天眷沉默。
“你说话。”
陈天眷继续沉默。
他盯着段星星微微发红的眼睛，注意到面前这人又开始抖动，右手握着的酒杯都跟着频率在颤抖。
不能逼他，得说点什么。
陈天眷挪开视线，苦笑：“我，我之前听周舍唱过，跟着学，后来发现你就是段星星，不好意思啊，我以后不唱了。”
砰！
段星星左手用力拍向桌面，语气越发不耐：“喝酒。”
他示意让陈天眷把手上那杯红色的酒喝下去，陈天眷一闻就知道，这是自己以前来段星星酒吧一喝就胃疼的烈酒，而且效力之快，简直令人发指，所以后来他们调侃这个酒叫“吐地快”。
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
对于段星星来说，不论是把他灌吐还是灌醉，都能达到目的。
“不敢喝？没喝过怎么不敢喝？”段星星眯着眼打量他，架起了二郎腿。
喝就喝，装什么孙子。
陈天眷一口下肚，几乎是一口干了。
喝完他立马就感到头晕脑胀，再过两分钟，胃部的灼烧感了上来了。
“说，你怎么会唱小星星。”段星星慢腾腾地追问：“你怎么知道段凡凡是我妹，我没跟你提过她吧？”
玩脱了。陈天眷用手抵住自己的胃，然后扯谎：“她叫你哥了啊，你没注意吗？”
段星星嘴角勾起，走到吧台又叮铃哐啷一顿操作，随后抱着个酒桶过来了，里头全是刚才的烈酒。
闻到这味道陈天眷更加想吐，他面色发虚，问段星星究竟想干什么。
“你是老陈吗？陈天眷。”段星星声音都在颤抖：“告诉我。”
“不说实话？我待会会让你把这桶酒全部喝下去。”
陈天眷难受极了，他把背弓起，鼻尖上都是汗珠：“我、不、是。”
就见段星星慢慢后退几步，发出几声扭曲的笑声，他浑身抖地更厉害，紧接着，就见他双手举起酒桶，然后全朝陈天眷泼过去。
这劈头盖脸一顿浇，把陈天眷彻底惹怒了，他疼地扶住沙发站起来，盯着段星星：“陈天眷死了！你再不相信也死了！尸体都化成灰了！”
“我不是陈天眷！不要在别人身上寻找他的影子！这对我不公平！”
陈天眷吼完，虚脱一般地坐到地上，垂着头，喃喃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段星星看他这样，突然爆起，捡起地上的瓶子往陈天眷旁边扔去，那酒瓶碎片几乎是贴着人脸划过去的，瞬间陈天眷的脸上就被割出一道口子。
看到鲜血从对方脸上流下，段星星愣住，慌张地四下看看，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最后他目光锁定在远处一个包间上，然后就见段星星冲了进去，把门砰地一下关紧了。
陈天眷费力地撑着旁边的凳子站起来，他再也忍不住，抱着垃圾箱开始狂吐，整个身上全是酒水，那特殊的酒味让他想到向鹤桐在后院泡的蛇酒，难闻。
“啊啊啊啊啊啊！！！！！”
段星星在包厢中疯狂，他打翻了包厢里所有的酒，把桌椅都掀翻，然后坐在地上，开始把指甲抠进自己的大臂，他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这种痛感让他觉得自己是存在的，这种疼痛让他觉得苏爽和安慰。
“死了。”段星星靠在墙角，双手捂住头缩在一团，在自己又要控制不住马上要去拿水果刀的时候，陈提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段星星！开门！”
段星星泪眼婆娑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包厢的灯被他砸碎了，整个包厢除了他明晃晃的手机光，再无其他光源。
“开门！我知道陈天眷，他有话让我留给你！”
陈天眷疯狂敲门，其实他吐地都快虚脱了，但听到这傻狗在包厢自虐，只能操心地过去踹门，他想象电影里那样把门踢飞，结果这酒吧的设施也太好了，这一脚下去差点给他搞成残疾。
“你不想听就死里面！我数三声我就走，一，二，三！”
第三声数完，门吱呀一下从里边打开。
段星星绯红的眼睛盯着他，整个人都颓败地不成样子，和刚才那种嚣张少爷的形象完全不同。
“你就是老陈。”
段星星沙哑这嗓子冒出这么句话：“你一直很自私。”
“自私到你认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说到这，段星星靠着墙滑坐了下来，双手捂住脸：“叔叔阿姨都很想你。”
“你怎么，怎么这么自私！”
“我也很，我也很想你，段星星很想你……”
他突然呜呜哭了起来，陈天眷震惊地原地看着他，他这一瞬间倒没觉得内疚，反而是感到了十分的离谱。
这已经一年多过去了，怎么还有人困在去年的春天。
陈天眷叹气，看看时间，已经在这跟他耗到半夜十一点了。
他蹲在段星星面前，用食指戳了戳他的发旋，柔声道：“我是陈提子，我没有办法承受你对你朋友的那份感情。”
“我想跟你说的是，村里出事的民宿已经转手准备重新盖成乡村书店，而就在当晚我做了个梦。”
段星星听到这，哭声渐小。
“陈天眷是不是长的还蛮端正的，我感觉他比彦祖还帅，他嘴角有一颗小小的红痣，眼睛好像是有点上挑的桃花眼，对吗？”
听完这话，段星星终于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他跟我说，他变成了守在福恩井里的一串菩提子手串，如果你想他了，就过去看看，他会一直保佑你的。”
陈天眷真赔佩服自己瞎编的功夫。
段星星听完，吸吸鼻子：“为什么他不自己跟我说。”
陈天眷冷哼一声：“可能怕你在梦里激动地嘎过去吧。”
两人沉默地大眼瞪小眼，然后就听酒吧的大门被暴力敲击，外头的人焦急地往里头叫喊：开门！陈提子！段星星！能听到吗！开门！
救星来了。
陈天眷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把门开了锁，这时就见黎?浑身是水地跑进来，门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
段星星梨花带雨地看着他，终于正常了些，弱弱地说：“哥……你过来躲雨吗？”
黎?气地头皮发麻，连忙检查段星星身上的伤口，发现只是简单的抓伤后，终于放下心，转而面向陈提子，道：“我弟精神状态不太好，今天抱歉，没受伤吧。”
自从上次听完黎?悲催的故事，陈天眷现在看他都有种悲戚在里头，于是摇摇头：“今晚太狼狈了，黎医生带钱了吗？帮我定个酒店行吗？”
对方把段星星扶起来，给旁边的酒店打了个电话，临走之际给了陈天眷一个创口贴。
黎?把段星星塞进车里，陈天眷站在雨中打着伞，就瞥见周舍坐在副驾驶上吃蛋糕。
“喂。”段星星摇下车窗看陈天眷：“你真不是？”
陈天眷微笑着摇了摇头。
雨越下越大，看着逐渐远去的轿车，陈天眷终于抵抗不住，冲到附近的垃圾站去大吐特吐，最后吐到反酸水，吐到嗓子里透着铁锈味，他只能虚弱地坐在酒吧门口，垂眸等自己缓一缓。
喘了几口气，他感觉还是不太行，得去旁边的药店里买点肠胃炎的，估计今天空腹又喝了咖啡，所以格外难受。
他撑着墙壁站起来，替酒吧把门锁扣好，低头的时候，就见大雨之中的水泥地上，出现了一双棕色皮鞋。
“很狼狈啊。”
廖建城右手撑着伞，站在陈天眷对面，他戴着银框眼镜衣冠楚楚，像是去约会了一样。
陈天眷不想见到他，看到这人更想吐了，于是径直走向马路对面。
大雨中，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雨水吸收了一样朦胧，可廖建城连这点便宜都不让雨水占据，他伸手拦住陈天眷，微笑道：“陈组长，我送你吧？”
最终，陈天眷还是坐上了廖建城的车，他已经虚地不行，能坐一会是一会，于是指挥着对方给自己去买药买水，然后把酒店地址发给他，让他把自己送过去。
路上，廖建城从后视镜里打量他，问道：“你不是要去学校吗？”
陈天眷没理他。
对方继续道：“开学第一天有交到新朋友吗？”
陈天眷闭目养神。
廖建城锲而不舍：“我去查了，你这几个舍友顶多就是打过群架，没什么前科，家庭背景也挺好，你和他们处好关系，以后能给院里提供很多项目。”
陈天眷无语：“你到底想干嘛？”
对方见他皱眉，就笑了：“不装了啊，陈天眷。”
陈天眷从来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这么烦，于是自暴自弃道：“你就算知道我是谁又能怎么样？”
车慢慢在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停了下来，马上就有服务人员走下台阶来迎接。
陈天眷下了车，自己打着伞，就见廖建城把车窗打开，对他微微一笑：“睡个好觉，还有，咱俩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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