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午后的阳光像被掰碎的金箔,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在讲台上,在苏暖时那本封面卷角的周记本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林晚握着红笔的手悬在半空,笔尖的墨珠凝了又凝,最终还是没舍得落下——那页泛黄的作文纸上,只孤零零躺着一行字:“我讨厌星期一。”

字迹清秀却透着股倔强的歪扭,像是用尽全力在纸上剜出来的,末尾的句号洇成个小小的墨团,像颗没憋住的泪珠子。

“哗啦——”前排有人翻动课本,林晚顺势抬起头,目光越过攒动的后脑勺,精准地落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

苏暖时正缩在宽大的蓝白校服里,肩膀微微耸着,活像只受惊后把自己团成球的小刺猬。

她的齐耳短发被手指揪得乱糟糟的,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校服领口歪歪扭扭敞着,露出细得像芦苇秆的脖颈。

最扎眼的是她右手无名指上的创可贴,边角已经卷起来了——上周体育课,这孩子“不小心”摔在单杠下时,林晚就在操场边,清楚看见她是故意往那堆碎玻璃碴子上扑的。

后来在医务室,校医用镊子夹出半片啤酒瓶碎片,她咬着嘴唇愣是没哭,脸却白得像张浸了水的宣纸。

放学铃响过许久,办公室里只剩下墙上石英钟滴答的走动声。

夕阳把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林晚刚用保温杯泡好一杯桂花茶,门就被轻轻推开了,带着声怯生生的“吱呀”,像怕惊扰了谁。

“林老师,您找我?”苏暖时的声音细得像根棉线,还带着点没捋顺的褶皱,尾音微微发颤。她低着头,校服下摆被手指绞出好几道深深的褶子,鞋尖在地板上蹭来蹭去,像在数地砖缝。

林晚把温热的玻璃杯推过去,杯壁上凝着层细密的水珠,桂花的甜香漫开来:

“尝尝?今年后山新采的桂花,我自己炒的。”

少女的指尖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下,再接过杯子时,林晚瞥见她校服袖口滑落的瞬间——手腕内侧有片浅淡的青紫色淤青,形状像只用力攥过的手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周末……过得开心吗?”林晚的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暮色上,语气轻得像羽毛落地。

苏暖时的手指倏地收紧,玻璃杯在掌心轻轻晃了晃,她把下巴埋得更低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还好。”

“听说你妈妈最近常加班?”林晚注意到女孩的肩膀突然绷紧了,像拉满的弓弦,她便放缓了语气,声音里掺了点回忆的温度,

“我小时候爸妈也忙,总把我锁在阁楼里。那时候阁楼有扇小窗,我就趴在窗台上数星星,数着数着就瞎写了些句子。”

她从抽屉里翻出个边角磨得发白的笔记本,纸页已经泛黄发脆,封面上用蜡笔歪歪扭扭画着颗缺了角的星星。

“你看,这是我七岁写的,”她翻开一页,指尖点着其中一行,

“那时候总觉得星星听得懂人话,能接住我没说出口的那些。”

苏暖时的眼睛突然亮了下,像被星火点燃的暗夜,她往前凑了凑,盯着笔记本上的字迹小声念出来:

“‘星星坠进池塘,鱼群衔着光游向黎明’……林老师,您也喜欢宋舒然?”

“嗯,”林晚笑了,眼角弯出浅浅的弧度,

“他的诗里有种小心翼翼的温柔,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苏暖时捧着杯子的手指动了动,低下头抿了口桂花茶,甜香漫过舌尖时,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没说话,却悄悄把杯子往嘴边又送了送。

暮色爬上窗台时,苏暖时抱着那杯已经凉透的桂花茶走出办公室,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走到门口还回头望了一眼。

林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从教案本里抽出张鹅黄色便签,提笔写下:

“周三放学后,来办公室看《城南旧事》吧,我带了妈妈做的绿豆糕,甜而不腻的那种。”

她把便签夹回苏暖时的周记本,窗外的月季在晚风里轻轻晃,花瓣上的露珠滚下来,在泥土里溅起个小小的湿痕。

她想起大学时教授说的话:真正的教育哪是灌输呢,不过是用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用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让微光撞见微光,最后凑成一片星河罢了。

红笔终于落在纸上,在“我讨厌星期一”的下方,林晚画了个圆圆的笑脸,嘴角还特意翘起来一点,像给这句孤单的话,搭了个暖暖的小窝。

深夜的博弈

电子钟的荧光数字跳到23:47时,如常第三次按下302室的门铃。

楼道声控灯在“叮咚”声后应声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毛坯房门口堆积的水泥袋,空气中弥漫着粉尘与潮湿混合的味道。

门内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笃笃声,节奏急促得像在宣泄不满。

周太太裹着件酒红色真丝睡袍拉开门,睡袍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颈间细细的铂金项链。她身上的香水味甜得发腻,混着一身酒气扑面而来,让如常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催什么催?”周太太斜睨着他,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烦躁地抓了抓微卷的长发,

“陈姐介绍的中介就这素质?大半夜上门盯命似的。”

如常维持着职业性的微笑,将公文包往身侧挪了挪:

“抱歉周太太,是您说今晚必须看现场改方案,我才……”

“少废话。”周太太踩着十厘米细高跟,在尚未铺地砖的水泥地上踉跄了一下,随即扶着墙站稳,

“我先生出差前特意交代,这套江景房必须一眼看到整条江。”她转身指向客厅那面光秃秃的承重墙,

“你自己看!这破墙杵在这儿,怎么改全景落地窗?你们中介就会画大饼!”

如常打开随身携带的平板,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调出户型图:

“您别急,我们设计师出了套方案——定制折叠式玻璃幕墙,沿着承重墙边缘安装轨道,完全打开时能覆盖整面墙,既不影响结构安全,又能……”

“我要的是欧洲古堡那种穹顶!”周太太突然拔高音量,睡袍袖子滑到手肘,露出腕间晃眼的钻石手链,

“上周看的那套独栋,客厅穹顶镶着星空灯!你们这破公寓连挑高都不够,还敢叫江景豪宅?”

她抓起茶几上那张被咖啡渍染了角的户型图,双手用力一撕。纸张撕裂的脆响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刺耳,碎片被她随手扔在地上:

“明天中午前拿不出让我满意的新方案,中介费一分都别想拿到!”说完“砰”地甩上门,震得门框上的水泥灰簌簌往下掉。

如常盯着紧闭的房门,缓缓松开攥得发白的手指。

平板屏幕还亮着,上面的玻璃幕墙效果图在昏暗的楼道里泛着冷光。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图纸碎片,指尖被粗糙的纸边划了道细痕——这已经是这周被客户撕的第三套方案了。

深夜的地铁站台空旷得能听见回声。

如常瘫坐在塑料椅上,将公文包垫在脑后,冰凉的金属扶手贴着后颈,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轨道里吹过穿堂风,卷起地上的一张广告纸,打着旋儿撞到柱子上。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时映出林晚的名字。

他指尖微颤地划开屏幕,照片里是她办公室的桌面:左边摊开的《教育心理学》夹着支银色书签,右边的《房产风水学》折着页,两本书中间,上周他送的那包干月季花瓣被细心地摆成了小小的心形。

那是如常工作疲惫之下向妻子吐槽工作的不易,

【“今天带看的客户说,房子得‘有灵魂’才肯签单。”】消息后面跟着个扶额的表情包,【“可他连承重墙和配重墙都分不清,我讲户型图时,他盯着窗外的鸽子看了十分钟。”】

俩人各自工作的烦心事,

林晚坐在办公桌前,蹙着眉,她总说自己教小学生比他对付难缠客户容易,其实每次家长来投诉,她都会躲在办公室啃半块巧克力才敢出去。

【“灵魂是住在里面的人赋予的啊。”】林晚发来个个笑脸,【“就像你把月季花瓣摆成心,我的书桌就有了灵魂。”】

林晚发来语音,背景里能听见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对了,抽屉里给你留了热牛奶,回来记得喝。”

如常把脸埋在掌心,喉间涌上一股暖流。他坐直身子,点开专业软件,将周太太看过的七套房源数据全部导入系统。

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参数,三维模型在指尖旋转、拆分、重组。

凌晨四点,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终于在屏幕上找到了那个完美的黄金分割点——将客厅与阳台的隔墙打掉一半,用弧形玻璃衔接,既避开了承重墙,又能让江景像幅卷轴似的铺在眼前。

他截图发给设计师,配文:

“按这个方案出图,加急。”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沾满灰尘的裤腿。地铁站台的广播开始报首班车时间,空旷的大厅里,仿佛能听见新一天的阳光正穿透云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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