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父亲在某一刻停下脚步,放开了她的手。
身后的椿上前来,给了源梵音一枚又小又圆的硬币,椿告诉她,可以将手中的硬币投下前面的木箱里,然后抓住上方垂下的麻绳,摇几下,再拍几下手合掌,就可以许愿。
源梵音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就算大概明白了椿的意思后也还是显得懵懂。
好在当将手中的硬币生疏而小心翼翼地往前扔出去后,椿就握着她的手,指引她往上伸抓住了一根麻绳。
摇几下。
然后放开,拍两下掌。
心中回忆着椿所说的步骤,可是她踮起脚尖紧紧抓着那根麻绳时,却发现自己莫名放不开它。
最终,还是她父亲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也许他们以为她是踮脚够得辛苦才紧紧抓着它的,毕竟这对一个刚满七岁的小孩子来说确实有些高度。
但是源梵音没有告诉他们,不是的。
一直以来,安静的黑暗都笼罩着她,当她仰头抓住那根麻绳时,世界的深渊从上而下向她压来,她有种自己身处地狱的错觉。
于是,在那一刻,手中的麻绳仿佛变成了黑暗中垂下的稻草或蜘蛛丝,她只想脱离地面,用尽力气抓着它不断地往上爬。
可惜最后爬倒是没爬上,反倒是她扯得太用力了,几乎将身体的重量都悬挂于上,所以最后,她蓦地感觉手上一松,有什么东西连着手中的麻绳一起被她扯断,落下来,砸在了她的脑袋上。
新年的第一天,她就昏倒了。
她是被头顶上连着麻绳砸下来的神乐铃砸晕的。
她好像昏睡了好久,久到错过了新年的美食,更别说许愿的机会了。
奇怪的是,再次醒来时,她不是在熟悉的被褥中,而是端坐在一处红墙映鎏金的轿中。
与之相对应的,是外边排山倒海而来的欢呼:“神舆来了!!”
无数声音犹如扭在一起交互交织缠动的毛线球,搅得她头晕目眩。
她知道自己又开始做梦了。
梦中的她又再次拥有了奇迹般的光明,这次她又成为了什么呢?
她在这样的恍惚中看见车篷门上的紫色流苏在前行的过程中摇摇晃晃,绘有金纹的帘遮着窗柩,满目的红包裹而来,从中,她还看见自己身上垂展开来的漆黑长发和雪白的宫袍。
艳红的底,雪白的衣饰上流动着细致的绣纹,像花一般层层叠叠地套在身上。
她低头垂眼,感受到头顶上披着的雪白纱面隐朦朦胧胧地垂下来,一双属于少女的手映入眼帘。
她用那只手轻轻撩开了轿内的重帘,就像困在竹子里的辉夜姬透过竹隙小心翼翼地窥探世界的月光一样,她被爬上来的日光晃花了眼,看见了满目璀璨的蓝天下,大街上人影绰绰,无数的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地包围着以她为中心的神輿。
她被眼前的光景吓了一跳。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
他们的脸在属于夏日的清风中晃动,像虚幻的影子,被彼此挤得看不真切,细看竟有些扭曲。
笑声和喧嚣如同铺天盖地的浪潮涌来,将她卷进了这场巨大的漩涡中。
她匆匆放下帘子,抬手开始抚摸自己的脸。
她成为了谁。
这次,她又成为了谁?
愣忡间,她好像又听到了熟悉的歌声。
“浮华皆除尽,寒风萧瑟起……”
“逝者徐徐行,黄泉步步迟……”
遥遥的,寻不到出处的声音,宛若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凛凛舞半空,漫漫黄泉路……”
“死之神乐……”
在这样令她莫名心慌的歌声中,她突然产生了逃跑的想法。
说不清害怕的缘由是什么,她只是拖起了繁复的宫袍,披着白纱,径直撞开了前方的门祗。
奇怪的是,意外的冲撞感并没有袭来,她是直接穿过那面门的。
当她站在神舆的前方,回头看时,犹如一座小神社形状的神舆刷着朱红的漆,挂着红灯笼,金碧辉煌,正在人群的拥簇与喧嚣中缓缓地前行。
奇怪的是,依旧没人看见她。
当她抬手,想要遮挡眼前满目的目光时,却发现阳光像丝线一般,无孔不入地穿透了她的掌心,在她的脚下洒下了没有影子的光亮。
就此,她踩着高高的单齿木屐,在夏日中跳下了神舆。
没有撞到任何人,她的身形像缥缈的雾气一般,穿过了所有人的身体。
她不断地跑。
不断地往前跑。
接下来要去哪里,又该去干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她只是不断地往前跑。
这一次,拥有的光明和听力并没有让她感到想象中的那么惊喜。
因为已经是夏天了。
很显然,她可能错过了春天开学的时间。
这让她几近难过。
今天的京都人山人海。
人潮像海面上随波浪起伏的海藻,密密麻麻地遍布她所能看见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某一刻,她途经了一座大桥。
横跨在京都鸭川之上的石桥也挤满了人,她跳上石砌的桥墩,小心翼翼地沿着走。
当走到拱桥的中心时,她站在上边,看见桥下,清澈的水流潺潺地朝前涌动,两岸上,绿中荫荫的樱树伸展着枝桠,拔地而起的高楼在日光中呈现出晃白的色彩,被蓝天上随风撕裂的云絮穿过。
有说不出名字的花和彩带,随着四面八方响起的庆典礼炮,洋洋洒洒地落满了湖面。
阳光温热,金色的波光浮在河面上,水面上残留着人影,却唯独没有映出她的影子来。
源梵音不禁又摸了摸自己现在的脸。
看不见……
她唯独看不见自己的模样……
为什么……
她在这样的绝望中不经意地抬眼,见那动荡的水面突然掀起水花落下的波光,有木舟驶过桥下,从桥底穿出,那一瞬间,耳边所有的嘈杂仿佛都渐渐平息下去了。
因为她看见了熟悉的影子。
不再穿着矜贵的和服,而是雪白的长袖卫衣和黑色的及膝短裤,那个小小的少年踩着雪白的鞋子,双手散漫地插着卫衣的兜,两条裸|露在外的小腿直晃晃地站在木船的前头。
眼帘中多余的画面都被拉远,即便没有看见他的脸,她也能从身影知道,那就是五条悟。
恰逢有举行旗的旅行团也途经此处,导游在喧闹的人声中尽责尽任地同身后的游客介绍这里:“这就是著名的五条大桥!”
“平安时代,为了逃避追击而女装的源义经途经此处,在这里遇见了弁庆!”
“毫无疑问,那是命运的相遇!”
下一秒,日光浮沉的水面宛若坠下雪蓝的月亮,她看见他不经意转眼看过来时,嘴上吹起的泡泡糖在那一瞬破裂开来。
啪的一声。
鸭川上掀起波涛。
耳边,导游的声音还在继续:“此后,直至他们一人自裁一人战死,他们都一直在一起并肩作战!”
天空上,礼炮一道道响起。
而她站在桥墩上,披着雪白的头纱,看见晃荡的日光经由风吹,像蝶一般受惊地四散开来。
流光疏影之中,那个人相比冬夜时已经裁短了些的银发在风里飘扬,小少年的眉眼寡淡,其澈蓝的目光却穿过斑驳的光晕,惊穿了阳光的尘埃,虚虚地朝她望来。
那副光景太过迷离缥缈,看不真切。
眼前纷扬的纱幔朦胧了那个人的所有。
她知道,船只将带着他渐行渐远,水流将把他送向远方,只有盛夏的日光带来了他遥遥的存在。
源梵音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
这一刻,自己成为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她在须臾间落下泪来,朝他歇斯底里地喊道:“五条悟!悟!我在这里!”
她知道,他一定能看见她。
“我是源梵音!带我走吧!”
他一定能听见她的声音。
“五条悟!”
“带我逃走吧!”
她知道,他一定,拥有带她逃离所谓命运的勇气和力量——
“你是要我绑架祭典的神明吗?!”
对此,回答她的,是五条悟这样难得拔高的声音。
——带着没有一丝胆怯的、傲倨而轻飘飘的笑意。
幼悟:“是对方先动的口。”【bushi
号外!号外!五条家的神之子绑架了祭典的神明!【bushi
从这一章开始,源妹不出意料就看得见啦!
出意外当我没说哈哈哈哈哈【不你
关于日本的典故历史来自百度,请勿过分考究哈哈哈
求收藏与评论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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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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