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那个被她压在地上的人类突然就不挣扎了。
他整个人安静了下来,其双手死寂般垂在雪地上,任由一旁的油纸伞咕噜咕噜地砸在雪中。
源梵音被他的状态狠狠吓了一跳。
她赶紧放开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了半晌后,只能选择落荒而逃。
她不断地跑。
不断地往前跑。
还一边不断地尖叫和哭泣。
某一刻,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在附近窃窃私语。
就此,仿佛受到了蛊惑,她寻着声音的方向,往一条小巷的深处走。
她从微弱的光亮中走进黑暗中,于眼帘的尽头发现了一间被废弃的仓库。
有源源不断的声音正从里面传出来,穿过皑皑的白雪牵引她过去。
源梵音站在破碎的窗口边,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望。
里边有烛火,照亮了一片灰蒙蒙的尘埃和在暖光边摇曳的影子。
她仔细一看,发现几只看不出人形的生物正围住在一起窃窃私语。
源梵音被吓了一跳,险些就要叫。
这时,其中一只骤然转过来,身上大概一个矿泉水瓶大的眼睛突兀地对上了她的视线。
紧接着,它们动了起来,像一摊在地上泥泞前行的墨迹,咧开血盆大口,朝她的方向走来。
它们的色彩太过浓厚,遮盖过眼帘中大半的光。
她站在寂静的夜色中,像被定住了身形一般动弹不得,最终,只能任由它们庞大的身形将她掩盖。
一根烛火突兀地熄灭,留下一缕缭绕的青烟。
就像光被消灭了一样,最后的残亮从它们流动着光影的褶皮上消弥,鬼使神差的,她抬头,竟感觉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反倒满心都被某种诡异的新奇感和认同感取代。
这致使她轻轻出了声:【……你们好。】
闻言,身上遍布眼睛和嘴巴的怪物们面面相觑,最终俯身朝她道: 【又来了一个,进来吧。】
她稀里糊涂的,便点了点头,从窗户里爬了进去。
当同它们一起围坐在点亮的烛火前时,源梵音就对它们说:【我叫源梵音,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怪物们又是面面相觑,随即诡异地笑了起来。
它们直接略过了源梵音的问题,然后不知从哪拿来了一根新的蜡烛,并为她点上,让她拿着。
源梵音这才发现它们每个都拿着一根蜡烛。
她不禁又问:【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
【讲故事。】
递给她蜡烛的怪物这么说。
【每一个加入我们的,都要讲一个故事,然后把自己的蜡烛吹灭。】
另一只怪物阴恻恻道。
言毕,它们便催着源梵音,让她讲故事。
她顿了顿,觉得十分困扰,她从小到大因为视听的缺陷,其实知道的、有趣的故事几乎没有。
对此,她只能将自己的经历编一编,说成故事开始讲述……
……
/我是一个天生的瞎子,还附带耳聋,因为这个原因,我对世界的感知和周围人存在很大的差异,从小到大,我一直在竭力寻找自己与周围人的相同点。
四肢,五官,温度,还有呼吸……
这些构成我对「人类」这一生物初步的认识。
但是,我很快发现,人类之间有自己一套特殊的交流方式。
他们大多时候靠声音传达自己的想法,但相比只会吠叫的动物,他们的语言来得更为规则,还发明了一套只有人类自己才能看懂的符号,并命名为「文字」。
这也许就是人类区分于其它生物的最根本的象征。
很遗憾的,因为听不见和看不见的关系,我被这种特殊的交流方式排除在外,所以当我有一天突然意识到人类之间有着这样的语言系统后,我在黑暗中感到了绝望和一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因为我怀疑自己可能不是人类。
不然为什么只有我不能正常地交流呢?
这个想法让我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什么。
我到底是什么呢?
也许我一开始就不是人类,也许我只是人类饲养的某种宠物,又或许,眼瞎耳聋就是我这一物种拥有的特质——就像常年生活在地底下的鼹鼠,它们就天生看不见东西。
或许我其实就是一只鼹鼠,只是人类出于恶劣的玩笑而欺骗我,让我误以为我其实也是人类。
这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也许他们也不是有意欺骗我——据说,在美国的动物园里,有一只雌鹤是人类人工孵化的,出于雏鸟效应,她自小就将第一眼看到的人类认成了自己的父母,并产生了自己其实是人类的认知,进而在一生中排斥同类,也拒绝与雄鹤交|配,最后甚至爱上了一位男性的人类饲养员。
我怀疑自己就是产生了这样错误的认知。
那只雌鹤能一生都保持着错误的认知活下去,或许是一种幸福也说不定,因为清醒后的我感觉又痛苦又孤独。
人类认知中的优越感和群聚性拉扯着我身陷黑暗的灵魂,但是,「我其实不是人类」的这种自卑和被圈养的劣根性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是多么的不伦不类。
真恶心。
我懵懵懂懂地猜到,这样的特异性在哪里都受到排斥,也会尝尽无尽的孤独。
我害怕这样,所以我决定尽量选择一方活下去。
最终,我选择的是作为一只附属于人类的动物活下去,而并非人类。
人类对我来说,太可怕了。
他们看得见,也听得到,相比于没有人牵就会迷路或寸步难行的我来说,他们就像我的神明,强大得可以随意主宰我的吃穿住行,乃至生存的权利。
于是,某种意义上,我变得小心翼翼。
我拒绝清醒,我拒绝有关自身意义的思考,我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那个关着人类智慧与自我的潘多拉盒子。
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个奇异的人类。
他与我碰过的人类不一样,是一堵坚硬而透明的墙。
一开始,我害怕他但又对他充满了好奇。
或许还有一种近乎景仰的情怀。
毕竟,所谓的人类又一次超乎了我的认知,也许,我遇到了一个特殊的人类。
他或许和我一样,有着有别于人类的缺陷或特殊性。
人类,原来也可以多种多样。
那么,我的眼瞎耳聋是否也包含在人类的多样性里。
那个想法,让我第一次将手放在了潘多拉的魔盒上。
与此同时,我感觉他就像一束照进了我黑暗中的光,正在撩动我清醒的神经,让我开始产生了「我其实也是一个人类」的希望。
但我很快失望地发现,原来那个人类也有鼻子眼睛,他也会呼吸,他也看得见,听得着。
他其实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
我感觉我又再一次被人类排除在外。
但是,后来,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看得见了,也听得见了。
对此,我发疯地往外跑。
无法究其原因,我只是不断地往前跑。
也许是为了逃离人类,也许是为了寻求什么。
路上,我遇到了很多人类。
现在想来,我其实开始怀疑他们究竟是不是人类。
毕竟,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人类长什么样。
说不定所谓的人类其实不长那样。
于是,我只能认真地观察他们,将他们的特征都记下来。
我发现他们会动,会说话,开口时嘴角会漫起白雾,走路时会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他们每个个体间还都有一个绝不会离开的影子……
说到这来,我低垂的目光不禁看向了我新认识的几个朋友。
他们沐浴在烛光中,每个都与街上的所谓的人类长得很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没有影子。
于是,我忍不住问他们:
【……你们是和我一样的人类吗?】
他们咧开嘴笑了起来,对我点头。
【是啊,我们和你是同类啊。】
我恍惚地点头。
也是这时,我才发现……不,应该说我早在白天的大街上就发现了,我和所谓的人类不一样,而是和眼前的朋友们一样——雪地里并没有我走过的脚印,烛光映照的地上,也没有我的影子……/
……
【但是,这能证明我不是人类吗?】
【这能证明眼前招待我的朋友们不是人类吗?】
【我觉得不能。】
【因为大家都有眼睛,有五官,也会说话,有思考的智慧。】
【也许大家都是人类,只是形态不一样而已,就像我的眼瞎耳聋,还有那个特殊的人类一样,眼前的朋友只是也有相对于我们不同的地方罢了——我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硬要区分人类,那就太多种多样了,为什么一定要抓着特殊性去区分呢?我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一样的生活在这片土地。】
【也是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豁然开朗了。】
【——我其实也是人类。】
【我原来也是个人类啊……】
【真好……】
【我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如此清醒而幸福过……】
【多亏了我遇到的这几位朋友……】
说到这来,源梵音好像突然明白了五条悟说过的那句俳句的意思。
就此,她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出声来,听话地吹灭了手中的蜡烛。
世界陷入短暂的黑暗。
……
此世,如
行在地狱之上……
……
小五:“???”【bushi
源妹:“逐渐走歪,又没彻底走歪。”【bushi
求收藏与评论呀!这才是更新动力呀!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