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铃最后也没想到有什么能让自己摆脱贫困的方法。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可惜,她之前没有做好准备。
不过她现在能够重回过去,改变自己的未来,已经是足够快乐的一件事了。她有了一些经验,有了一些规划,不奢求这辈子过的有多好,但祈求这重来的一辈子能过的比过去更加快乐且充足。
在这个毕业后的暑假,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和铃在晚饭后拿着家门钥匙出了门,慢慢悠悠的往街上走去。
她们镇是这个县城的经济重镇,商业发展的很好。有一条河从镇上穿过,将镇中心和周边的村落隔开。
和铃的家在河的这一边,和铃的爷爷奶奶住在河的那一边。
爷爷奶奶不是和铃的爷爷奶奶,而是和铃的外公外婆。但是和铃从小由他们带大,所以一直都是叫的爷爷奶奶。
过了这条河,就是舅舅家的小卖铺。在2019年,爷爷没有突发脑溢血,依旧是温文儒雅的小老头模样;奶奶没有被确诊肺癌,每天笑呵呵的坐在家门口,和老友聊聊天,守守店铺。
和铃的脚迈过这座桥上的最后一块砖,最后望乡情切的,停在了这个上坡路上。
路过的熟人跟和铃打招呼,和铃乖巧的应了,并且回答道:“去找我爷爷奶奶。”
她嘴上说着,脚下却不敢动。
大三寒假,爷爷脑溢血复发,留在了那年冬天。来年劳动节,奶奶查出肺癌晚期,不过半年,就匆匆离去。两个人,都没让她见上最后一面。都没让她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好的陪上一程。
和铃早在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就想过桥了。
但是她不敢过桥。
过了桥,见到爷爷奶奶,她这辈子也不愿意醒过来了。如果这是一场梦,何其残忍。如果这不是一场梦——这怎么会不是一场梦。
和铃还是不愿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这座桥是联系河东和河西的桥梁,住在河流那一边的村民皆要从这座桥上通过。和铃站在路边,身边的车辆来来往往,皆引不起她的任何注意。
她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
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流水般路过的车辆,定定的落在那个三角黄金地段的店铺门口。那里摆了几张木头椅子,有两个穿着花衣裳的女人坐在上面扇着扇子,另一个女的站着,一手扶着腰,乐呵乐呵的聊天。
没有她的奶奶。
和铃不知道是松一口气,还是更加紧张。
但她还是迈出了走过去的脚步。
站着的那个女人第一眼看见了她,笑道:“铃铃,吃饭了吗?”
和铃点点头:“吃完饭才出门。”顿了顿,她往店铺里瞧上一眼,又瞧上一眼。
“找你奶奶?”女人瞧出她的眼神,说道:“她在那边做饭呢。”
“那爷爷呢?”和铃紧接着问道。
“也在那边。”女人摆摆手:“你过去看看吧。”说完,转身把店铺里的一个小女孩扯出来,说道:“顺便把欣欣带过去,待会我们过来给她打针。”
女人是和铃的舅妈。欣欣是和铃最大的妹妹。打针是因为她是唐氏儿,身上有并发的糖尿病。
和铃点了点头,牵过欣欣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姐姐带你过去吃饭。”
说完,就和舅妈说了先走了,牵着她的手过马路。
她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长到了七岁的时候,舅舅结婚了,然后很快生了欣欣。
欣欣生来有病,是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也是和铃一手带大的。
小的时候欣欣和奶奶一起睡,她和爷爷一起睡。等她上了六年级了,就换成她和奶奶睡,欣欣和爷爷睡。
后来爷爷奶奶都走了,欣欣都很少笑了。有时候和铃还能听她说要爷爷,要奶奶。那时候欣欣已经不认识自己这个姐姐了,只有一点点的印象。
舅妈口中的那边是他们炒菜的那栋房子。因为有两栋房子,所以门面那边是叫店子,吃饭那边是直接叫那边。
和铃带着欣欣过马路,边走边说道:“欣欣还记得我是谁吗?”
欣欣理都不理她。
和铃也不在乎,笑道:“欣欣,要叫姐姐。”说完,又嘟囔道:“你可就我这么一个姐姐呢,可不能忘了你姐姐。”又揉了揉她的头。
两栋房子隔的并不远,很快,和铃就到了那边的大门口。
大门是开着的,里面有菜香传出来。和铃站在门口,脚上一顿僵硬,心中又是和方才站在桥上一样的近乡情怯。
但是欣欣可不会近乡情怯,她松开和铃的手,自己咬着手指头,吱吱呀呀的走了进去。
房中传来了奶奶的声音。听着似乎是从天边飘过来一样。
紧接着,和铃就看到有一个人健步如飞的走了出来。
那人长得不高,有些胖。剪了寸头,但还能看到不少白发。他做的是杀猪卖猪肉的活,所以皮肤也晒得黑。迎面走过来时背着光,让和铃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光影模糊了他的身影和容貌,让这一切都变得如梦似幻。
但是那从梦中吧走出来的人已经认出了面前的少女,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并且越走越近:“铃铃,你来啦。”
似乎是跨越了所有的时间长河,来说一句你来啦。
梦境在忽然之间变得无比真实,和铃觉得路上的喇叭声清晰无比,将自己的耳蜗震得发疼。
这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天,小老头一边走一边扯着手中的东西。他低着头,没有看到她脸上几乎要把人溺死的悲伤,照常的问道:“吃饭了吗?”
“没吃的话就在这里吃吧,你奶奶在炒菜。待会再炒个鸡蛋。”
和铃喜欢吃鸡蛋。
“怎么了?”爷爷走到了和铃的面前,这才注意到她已经默不作声的哭的不成样子了。他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心疼:“怎么哭了?”
说完,就想抬手去帮她擦眼泪。
“妈妈又说你了?”他猜测道:“没事,待会爷爷去说她。”
“没有。”和铃摇摇头,勉强的哽咽着说出两个字,随即就哇的一声,大声的哭了起来。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爷爷见她哭的这么伤心,担心的紧,连忙扔掉了手中的东西,一般安抚着和铃,一边带她进来,让她坐在椅子上。
“怎么了?”正在吵架的老太太从窗户后边探出半个头,问道:“谁在哭?”
只一眼,她便看到了眼圈红红的,正抬头看过来的和铃。
“我的崽哟。”奶奶将手中的锅铲往锅中一放,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她身上穿着一身橘黄色的轻袍,这是这里的人都喜欢穿的夏季衣物,很凉快。在查出肺癌后,她还短暂的穿过这套衣服。
和铃“哇”的一声,哭的更大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样去说自己的委屈,自己的难过,和自己的担心。她委屈他们匆匆的丢下他们,早早离世。她难过自己曾经那么真切的失去过他们,抑郁成症。她担心这只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梦,在下一秒就戛然而止,让这种痛再度得到延续。
“怎么了?”奶奶问爷爷。
爷爷摇头:“不知道谁欺负她了。”说完,颇有些心疼的给她擦眼泪:“崽崽,别哭了。”
奶奶安慰道:“我去给你煮两个鸡蛋,吃鸡蛋好不好?”
和铃摇头:“我不要吃鸡蛋。”
说完,眼泪汪汪:“我吃了饭,很饱的。”
“怎么哭了?”奶奶笑笑,拿衣袖帮她擦眼泪:“脸都哭红了。”顿了顿,见她又哭,忙说道:“可别哭了,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和铃摇头:“我想奶奶。”又说道:“我想爷爷。”
说完,她静静的看着他们两个,说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吓死我了。我很害怕。”
“梦都是反着的。”爷爷安慰她,又笑道:“什么梦把我们铃铃吓成这样了,那都是坏蛋。”
和铃摇摇头,不愿意说出那残忍的事情。到了现在这一刻,她已经不相信这是一场梦,反而觉得,现在的时间才是正确的,她只不过是在高考后,因为有些难过,所以做了一场关于未来的一点都不好的梦。
该死的毕业论文,该死的命运。
和铃在内心说道:好了,我现在已经规避风险了。
她静静的哭了一会,看着奶奶再去炒菜,健健康康;看着爷爷坐在旁边帮欣欣换衣服,温声细语;心里觉得满足极了。
等眼泪慢慢的流干了,和铃对爷爷说道:“爷爷,你可不能再去那个菜园子了。”他第一次突发脑溢血,就是因为在一个上午去菜园,拔了一个秧苗,随后脑子里的血栓掉了。
和铃不愿意去回忆那在记忆中永远鲜活的在ICU门口等待的岁月。
爷爷自然是不愿意的。
和铃便说道:“你在梦里,就是在菜园里,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说到这里,她又开始哭了起来:“爷爷,梦里都是假的,但是我怕它会变得真的。”
说完,又似给自己说道:“我要带你们去医院里做体检。”
她在高中三年,因为省吃俭用,存了不少钱。
“我要带你们去做体检。”她下定了决心。
但带爷爷奶奶做体检的路并不顺畅。不管是父母这一关,还是爷爷奶奶本人这一关,都很难过去。
不过,刚高考完的和铃具有相当高的话语权,特别是她用自己存的钱带爷爷奶奶去做体检。这在爸爸妈妈的口中,很快就可以成为一个向周围的街坊邻居炫耀的资本。
爷爷奶奶这边,就更好说了。
和铃一哭二闹的,一直围在他们两个的身边,不过半日,就得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好好好。
脑出血不能提前查出,但是肺癌可以。而且和铃完全有理由觉得,奶奶的肺部是在爷爷脑出血住ICU的时候癌变的——在爷爷生病之前,奶奶身体一直强劲的很;她最开始不舒服,是爷爷在ICU,她因为心焦也住院,胸部CT什么的检查做了很多回,但每次医生都没有查出什么来,只说是焦虑。
那时候她肯定没有病变,不然做了这么多检查吗,不会查不出来。
所以最要紧的,是确定这一点,然后养好爷爷的身体,让那血栓没有机会掉落,引发脑溢血。
医生的叮嘱,总是比自己的梦境更加可靠的。
和铃在心中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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