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法一事上,徐榕这几日倒是来了信心,只不过这信心是楚月檀给的。
内院某座不知名的后山脚下,楚月檀盘腿坐于溪流旁,时不时还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徐榕将心法摊在双膝之上,时而引经据典时而微微一笑,道:“师妹懂了吗?”
“不是太懂。”黑莲花俨然一副懵懂初学者的模样,“师兄是教的不耐烦了吗?”
“当然不会。”徐榕心情甚好。
潺潺流水上的波光映在黑莲花脸上,恰好在她轻笑的面庞上镀了层银色面纱,是以徐榕看不清面前那人嘴角的上扬。
“师兄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黑莲花望向他时眼底藏笑。
徐榕神色自若,想了想才说:“我把你当妹妹看。”
“哦。”黑莲花尾音略微一扬,似是随口一说:“我记得的,来玄霄宗前,你说愿意一直保护我。”
徐榕笑了笑,只是搁置在书本上屈起的指节有些泛白。
不得不说,徐榕的耐心确实极好,一段心法能不厌其烦地给楚月檀讲解许多遍。
“会了吗?”三遍过后,徐榕已是口干舌燥。
“会了吧。”楚月檀指尖点在一行字下,道:“是要让灵气在体内绕一个小周天,是吗?”
她见徐榕点头,又道:“可是我照着做了啊,怎么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师妹的灵气是不是没运对?”徐榕又换了个通俗的说法,道:“是不是灵气在体内的路子没绕对。”
“也许吧。”楚月檀摸着下巴沉思道:“可是我不太懂。”
徐榕沉默片刻,道:“我倒是有一个成效快的方法。”
“什么?”
“气血逆运。”
楚月檀故作不解,道:“长老们说不能那样的,容易走火入魔。”
徐榕坚定道:“那是因为寻常人控制不了,只要师妹有把握一步步地来是一定能成的,你知道太极剑道吗?”
黑莲花心想那可太知道了,“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气运逆行,生生不息。”
徐榕错愕了一会儿,他本来都准备好跟楚月檀解释了,却不曾料到她居然这么清楚。
但无论如何,他的目的是达到了,有了太极道做佐证,他的底气更足了一些,“所以师妹,气血逆运确实是一个好方法,不是吗?只要你感觉到不对就立即停下是不会出事的。”
楚月檀接过书册,认真道:“我会考虑的。”
徐榕满意了,起身离开时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楚月檀有什么事一定要记得找他。
“师兄。”
徐榕离开之际再次被楚月檀叫住,他脸上仍挂着温和的笑,回头看楚月檀,耐心地问:“怎么了?”
楚月檀道:“以前有什么好东西你总是让着我先吃,谢谢你。”
“怎么说起这个来了?”徐榕眉头微蹙,道:“我说过的,以前把你当妹妹看,所以让着你是应该的。”
这句话前世的徐榕也在这里说过,只是黑莲花心中轻笑,徐榕把“以前”二字咬得极重,她之前怎么就没听出来呢。
徐榕张了张口,目光在楚月檀身上转了好几圈,可到底还是一言不发地扭头走了。
楚月檀独自捧着书册坐在溪流旁,可她未看书册一眼,也不知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忽闻身后有脚步声轻传,于是黑莲花终于舍得从水光涟漪中收回视线转头去看来人。
她以为是徐榕回头了,可等来的是玉瞑。
“你怎么坐在这?”
“师尊什么时候出关的?”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气氛安静了几秒后,楚月檀先回答道:“闲来无事,故来此看书。”
“书?”玉瞑眉头一挑,手对着虚空一招将楚月檀手中的书取到了自己掌间,瞥见那书上内容之后,他道:“一上来就学这么难的心法?”
“难吗?”楚月檀懵懂道:“可是徐榕师兄说这是基本的心法。”
“徐榕?”玉瞑默默记下这个名字,随后对楚月檀道:“这本心法你不要练。”
他鲜少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说话,楚月檀也愣了几秒,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玉瞑道:“总之不要练就是了。”
他将书册紧紧攥在手中,丝毫没有要还回去的意思。
楚月檀心中升起了一丝异样,没等她猜,玉瞑又解释道:“这一本心法不适合你,你要真想学我重新找一本给你。”
玉瞑自然是不会告诉楚月檀,前世她就是练这玩意儿差点走火入魔,要不是他恰好路过此地,把她从溪水里捞出来,或许这条溪里就要多一具尸体了。
可他不得不承认,他也有私心,可以说楚魔君败也此书,成也此书。她是差点儿没命了不错,可也因祸得福悟透了太极剑道,从此名震天下。
如果一开始她就没练这本心法,兴许她这一次就悟不出太极剑道了。
楚月檀站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尘,恍眼间见自己面前多了一只白皙的手掌。
玉瞑道:“走吧,我带你回去。”
“好。”
楚月檀手搭在上面,跟在玉瞑身侧,逆着夕阳瞥见了他微微发白的面庞。
“师尊,你不舒服吗?”
“嗯。”
“哪里不舒服。”
心中有愧。
但玉瞑当然没有这么说,他胡扯了一句,“闭关太累。”
黑莲花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纠结,她踏着水流声步步远离,直到拐角处还是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让黑莲花有了片刻的恍神,仿佛昔日溺水一事历历在目。
气血运行是条险路,要么一步登天,要么粉身碎骨。楚月檀就曾踏错了一步,浑身传来的皲裂之痛让她神智不清,细密的血珠从全身滲出染红了一身衣袍,那是犹如被火灼烧的痛。
不知持续了有多久,体内的温度急剧升高,血液和灵气混杂在一处被煮得沸腾,起初她回神是因自己周身外传来的一阵冰凉,冰冷的溪水刺痛着每一处皲裂的皮肤,她想抬手,可近在咫尺的溪面在这时却显得无比遥远。
要死了吗?
人在死前总会走马观灯地回望自己的一生,可楚月檀的记忆则是一直停留在一碗豆荚饭上。
她凑近那白瓷碗,扑鼻而来的不是熟悉的豆荚香,而是清冽的青竹寒雪。
一只温热的手揽在她的后背慢慢疏通着她体内紊乱的灵气,纵使头脑不清,楚月檀也知道此时的自己应是蜷在他的臂弯之中。
体内的燥热逐渐平息,可平息过后是暴风雨般的刺痛。
抱住她的那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她在轻微地颤抖,于是停住的手变成了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
“忍一下,一会儿就不痛了。”是极为低沉的声音。
她不知道那人带着她往哪个方向走去,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声弟子们的交谈,出于最后的一点自尊她将面庞往那人的怀里埋了又埋。
等到她神智清醒了一些,玉瞑才开口问:“谁的徒弟?住哪里?”
“灵虚峰,师从玉宸仙君。”细弱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这是她与玉瞑的第二次相见。
“走吧,我带你回去。”
.........
过了好些日子,玉瞑果真没有把那册心法还给楚月檀,但也不曾另寻一本给她,楚月檀问起时,他只说:“我会寻个时间去找徐榕把书还给他的。”
青竹小筑的雅室里,楚月檀与玉瞑对坐在桌案两侧。
玉瞑手上的一枚玉简不断闪烁着白光,他的神情变了变,凝着心神静静听着明光阁长老给他的传音。
楚月檀并未出声打扰,只待片刻后,玉瞑对她道:“二丫的踪迹出现了。”
“抓住了吗?”楚月檀心思活络了起来。
“没有。”玉瞑将传讯玉简收回,一撩衣袍起身道:“不但没有抓到二丫,还折了几名弟子进去。”
“哦?”楚月檀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桌案上的茶盏。
“几名弟子在彩衣镇通过师门玉简求救,不久后便全部失联了。”玉瞑顿了顿,又道:“而失踪的弟子中便有徐榕。”
楚月檀手指一僵,茶盏失去了依托,从她指尖滚落,在桌案上翻腾了好几圈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玉瞑话还没有结束,他道:“据我所知,前去彩衣镇的还有叶青萝和南宫明。”
茶盏彻底支撑不住,从桌案角翻腾到地面上发出“当啷”的瓷裂声。
楚月檀错愕道:“不对啊,他们跟我说是去山下逛集市,不会这么倒霉又碰上二丫了吧?”
玉瞑沉吟片刻,道:“此事有些复杂。”
他怕三言两语说不清,若是耽搁时间误了时辰可就更麻烦了,于是拉起楚月檀出了雅室,在路途上一边御剑一边解释道:“徐榕是接了明光阁任务,去解决彩衣镇牡丹楼里面的妖祟,至于二丫……应该就是正好和他们碰上了。”
那么叶青萝和南宫明就更不用多说了,他们确实只是单纯地去逛了集市而已,可以二丫的性格,或许是出于报复又或许是出于玩性来了,于是迫不及待去寻了自己在孤山村见过的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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