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驾驶了一夜，从北向南，没见过的景色涌入她的视野。远方天际线上冉冉升起的初日，阳光穿过云层，将沉睡中的湖泊照醒，湖面泛起蓝白交织的粼粼波光。
风吹散湿雾，随着阳光照射，万物复苏，摇曳着婀娜的影子。灵驹蹄子咚咚踏地，震得草叶上的露珠迅速滚落，震开一簇又一簇的野花。
又行了大半日，距离关口还剩不到一半的路程。前方路面开始变窄，被两座大山相夹，延向远方。
这条路上，随着灵驹车的数量变多，属于白日的熙攘渐渐回归。
杜青发现她前面一辆灵驹车速度越来越慢，没过多久，她随前面一起停下了。再一看，周围堵着相当多的灵驹车。
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等待中陆续有人下车，或行去前方打探情况，或聚在一起攀谈。
路上的人大多是从仙盟去往关口做生意的。仙盟里的散修居多，对门派没什么话题，聊得最多的，只能是彼此的灵驹车。
靠法力驱动的灵驹车贵，所以数量少。将战斗用的灵驹拿来拉车，是挥霍浪费，脑子有病。全场唯一用战斗灵驹的，正是张十五的车。
无人驾驭的精贵且安静的灵驹车，成了众人好奇的焦点。有几个人走了过来，驻足在车前观看。杜青一边警惕车外动静，一边留意车内的五人。
她发现姜启元的手指动了下。
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眉头在皱了一下后恢复平静。
外面的人走走停停，张十五的两匹灵驹正在威慑地喷出鼻响，后足着地，扬起上半身，亮出比人脑袋大得多的蹄子，窥探者纷纷被吓退。杜青见没有人再打车的主意，于是飞回到姜启元身边，静静等待。
“青……”
声音乍现，杜青吓地弹飞。
“青青……”
声音从姜启元咬紧的牙齿里飘出。
杜青谨慎地下落，悬停在姜启元上方。他蹙着眉，眼睛紧闭，身体挣扎中又发出了一声：“别走……”
她一愣，心间仿佛有什么复苏，暖暖的，痒痒的。她缓缓贴近他耳畔，用着极小的声音道：“我在。”说完，她忍不住退后，害怕他会突然醒来。她只敢悄悄地看他。他的眉毛舒展了，像是从噩梦跨入了美梦，嘴角微微翘起。
杜青心更痒了，连忙看向别处来清醒。
旁边地上有一摊浓绿且焦干的东西。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这摊东西还散发着与邪剑相同的酸味。杜青怀疑就是这东西让五个人陷入了昏迷。
“钱！”忽然张财大喊了一句，她忙飞过去查看，张财张着嘴大笑道，“都给你们花！不够了我还有，怎么都花不完！”
张财旁边，张十五也在说着什么：“宝珠……原来你也喜欢我啊，你终于知道我才是真心对你……”
杜青一眼扫过，另外两个人也在呢喃着一些与现实相反的话。她又看了姜启元一眼，他正微笑着再次呼唤她的名字。
心里一紧，她有点失落。他们的幻梦全与事实相反。
咚咚，外面传来了灵驹蹄子跺地的声音。她往外看，前面的灵驹车开始移动了。
一辆接着一辆缓慢前行，与之相反的是有一些人朝后走来，进入到她的视野。这群人是这块区域巡逻的修士，腰间挂着仙盟和玄青派的牌子。
他们两人一组，向每一辆灵驹车车主讲述前方路况：“前方的路被破坏严重，一次只能过一辆灵驹车，你们可以选择返回驿站登仙船，或者在此地等上个两日。”
杜青一听暗叫不好，她一天都不能拖，得尽早抵达关口找灵药师。
正想着，有两位修士过来了。
“出来个人！”
杜青飞到门边，清了清嗓子道：“不便。”
车外，两名修士你看我，我看你。
“她说什么？”
“说‘不’。”
“嚯，她好大的口气！”修士变了脸，怒冲杜青道，“赶紧出来！”
杜青心道，这两人脾气真不好，她明明和和气气地说了“不便”，怎么就被听成了“不”呢？没办法，她继续道：“就这样说吧，我听得见。”
车外，脾气火爆的修士噌地飞上车，嚷着：“‘就’什么？最烦你们这种不好好说话，一次只说一个字的人。”
他上手抓住了车幔，拉开瞬间杜青一阵紧张，释放了一道剑气，擦着修士头顶而过。
车幔迅速落下，修士飞跳下车，蹲在灵驹旁查看。他猛地站起身，脸刷的一下白了，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另一名修士追上道：“你怎么了？”
“车里面有个‘张’字，灵驹蹄子上的烙印也是个‘张’，这辆车是南商张家的。你快随我来，叫他们一起为张家车清道！”
拥堵的灵驹车被指挥着往两边移动，强行开出的道路出现在了杜青眼前。先前暴躁的修士，现在好声好气地为她牵灵驹。而其他修士则在后面站成一排，亲切微笑着送别。
杜青在惊讶中顺利离开。
灵驹欢快地在道上跑着，亦如她同样轻松的心情。
可没过多久，前面竟然又堵住了。
数辆灵驹车时停下，时如蚂蚁般缓行，路中间有五名修士，正盘查着每一辆车。他们腰间挂着仙盟和玄青派牌子，也是这个区域巡逻的修士。杜青有了应对经验，便安心地停车。
她飞到门前，准备为即将到来的修士开车幔，展现一下车厢里的巨大“张”字。
五位修士不像前面的人一样叽喳和粗鲁，反倒是十分严肃，动作也不快。
打头的两位修士直接进入车厢，剩下的三位分站在车厢的左、右和后方。这个架势不像普通的盘查，杜青的心不安地跳动着。
前方待盘查的灵驹车们似乎也被气氛所染，没人下车，都十分安静地等待检查，然后被逐一放行。
不巧，张财和张十五似乎幻梦严重，梦呓声变大了。杜青急忙给他们二人施了禁音术，声音顿时消失。她放下心的瞬间，旁边的三阶汉子突然嗷叫了一声。
车外，刚从一辆灵驹车里出来的两位修士，同另外三位修士齐刷刷地抬头，目光锁定杜青所在的灵驹车。
他们越过其他车，径直走了过来。
杜青急得团团转。
五位修士围站在马车边。
“把车幔打开。”
命令声像一道催命符。
杜青深吸一口气，强硬道：“这是张家车！”
车外，面容严肃的五人互看了一眼后，其中一个人跳上了车，站在踏板上冲杜青道：“例行检查，若不配合，休怪我们硬闯。”
车幔轻轻开了一道缝。
“快打开，否则我怀疑是你们私藏匪徒！”
杜青一听，心道糟糕，这群人是来抓三阶汉子的！她立马将车幔放下，死死压着边。
外头的五人一见这架势，纷纷亮出了武器。三名五阶法修，两名四阶剑修，像五座山将杜青所在的灵驹车团团围住。
这五位修士都是从关口过来的，身经百战且从不轻敌。三名法修先布了阵，牢固的屏障足以应对一只高阶妖兽的攻击。紧接着两名剑修拔剑，施法，熊熊燃烧的青焰附着在剑上，只要一碰，就能将所碰之物瞬间燃烧。
他们短暂对视一眼后，有位修士发出了口号：“上！”
同一瞬间，杜青朝着“张”字木雕输入了最**力。
湛蓝的车身一晃，两匹灵驹高高抬起前蹄，伴随着两道仰天嘶叫，奔跑了起来。
站在车踏板上的两位剑修，因为车的迅猛启动，身体乱晃，剑上的青焰将车幔给点燃了。车幔上窜出一条火线。
“别慌！它跑不出阵——”一名剑修刚说完，连同另一名剑修被甩下车，然后看到灵驹车宛如蓝色闪电，一下子将阵击穿了……
“别慌！前方没路——”剑修又道，然而他同另外四位修士只听一声巨响，地面被炸出一个坑，气流带着灵驹车一跃腾起，踩着前面的车卖力奔跑，急速消失在眼前……
“追！赶紧追！”
……
“哐当——”灵驹车落了地，杜青没敢放慢速度，继续释放法力与剑气，开出道路，奋力前冲！
一个时辰后，杜青喘气，法力释放过度的疲惫感顿时涌上。但她没法停下，因为后有追击，前有一条长长的下坡路。她要利用这段路将人甩远。
她强打起精神，专心控制着法力输送。灵驹车一进入下坡，顿时如洪水奔涌，一跃千里。
变得残破的车发出了令她不安的哐当声，但看着身后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追击，她松了一口气。愉悦感悄然而至，连车幔被燃烧后，空气里残留的焦糊味都变得好闻了。
她心满意足地在空中转圈，速度越来越快，并发出哈哈笑声。
“哈哈，追不上我。”
“哈哈，我真强啊！”
“哈——”
她的声音卡住了。
一双睁开的眼睛，突兀地闯进她的视野。
她全身僵硬，不敢置信地看着姜启元缓缓坐起身，朝她投来了冷漠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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