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方勤时还在大殿上对她大肆赞扬,许黄金万两、良田千亩......
方漾看着方勤时开怀大笑,天真以为自己得到了他的认可,在当晚庆功宴上喝得不省人事,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方勤时做的局。
方勤时身子差,即便后宫佳丽三千,也只为他诞下一儿一女。
长女方漾由前皇后卢夏所生,次子也就是当今太子,方天佑,由黛妃所生,与方漾只差了半岁。
方天佑受尽方勤时宠爱,惯喜欢偷懒耍滑,在学业与武术方面都不及方漾。
两人年纪还小时,朝中便有戏言称方漾比方天佑更有九五之相。
正所谓功高震主,方漾一个女子又兼公主之名,能在军中有如此威望,怎能叫人不胆寒?
庆功当晚,方勤时趁她有了醉意,便叫人换上掺了迷药的酒。
看着父皇递过来的酒,单纯的方漾心头狂跳——她从未见过方勤时对自己展露过那样和蔼的笑容。
父皇终于看见我了,他终于......
想起这些年在战场上的艰难困苦,酒意上头的方漾接过酒杯,烈酒滑过喉头的一瞬,似是将她这些年的难过与委屈都一并吞了进去,两杯下肚她便趴在桌上没了知觉。
方勤时原想将她杀死后拖去城外乱葬岗,却没想方漾的奶嬷嬷乔浣玉,在方漾挨了一刀被拖出宫后,冒死将她救了出来。
方漾出生时母亲大出血去世,方勤时见她是女子便不欲多看,可以说她是被奶嬷嬷乔浣玉一手带大的。
乔浣玉从小便教导她,宫中人无情,帝王家尤甚。
可年幼的方漾只知晓母后已逝,外祖家对她也并不热络,她只剩下父皇了,若不讨好父皇,她又如何能在这复杂的皇宫中生存下去呢?
可腹部的剧痛与简陋的茅草屋都在告诉方漾——方勤时想杀你,他从始至终都未对你有过半分父女之情。
方漾抬手碰了碰左腹的伤口,这是方勤时叫人捅的,与十年后辜知易捅的,是同一个地方。
相同的疼痛叫她有些恍惚,她曾以为自己早在战场上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经历过方勤时的抛弃,她的心也变得坚如磐石。
可辜知易生生将这石头撬开了一道缝,撒上了一粒种子。
它在方漾心中生根、发芽,却在嫩叶舒展的那刻,被亲手种下它的人连根拔起。
“呵......”方漾仰躺在床上,抚着伤口的手卸了力,这声对自己发出的讥笑牵扯了伤口。刺痛过后是缠绵的钝痛。
这钝痛并非忍一时便能过去,而是密密麻麻的、从伤口深处源源不断涌出的痛。
真可笑,同一个伤口被捅开两次,她真是蠢得可以......
痛死也活该,就该痛上一辈子,叫她永生永世不得忘记才好。
方漾又一次抬手摸上了伤口,只是这次动作不再小心,而是极其随意且用力地按了上去。
“嘶......”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这次她非常肯定,她是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深吸一口气后,方漾开始梳理眼下的情况。
乔浣玉散尽钱财雇人将她从方勤时的人手中救下,自己却被方勤时的人抓住活活打死抛尸。
这茅草屋是乔浣玉的手帕交施慕虹的家,方才那妇人便是施慕虹。
乔浣玉与施慕虹本都是官宦之家的小姐,早年也是有过富裕日子的。后来乔浣玉的父亲犯了事,她被判入宫成了宫女,分在皇后卢夏的殿中做事。
宫中沉浮数年后,总算熬到了出宫的年纪。当时她与给御膳房送菜的送菜伙计互通心意,出宫后便结为夫妻,没多久便怀了孩子。
彼时皇后卢夏也怀上了方漾,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全被后宫其他嫔妃换了人,她每日都过得如履薄冰。
眼见着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卢夏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手下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她不得已向宫外的乔浣玉递了消息。
恰好乔浣玉出月子,便以奶嬷嬷的身份再次入宫,守在卢夏身边。
乔浣玉看得清楚明晰,入宫前便同送菜人和离,让他带着孩子离开都城临占,走得越远越好。
此番入宫,她便没想活着回来。
“皇后是个极心善的人,她殿中的下人都承过她的情......”方漾犹记得乔浣玉同她说起卢夏时,面上带着怀念与惋惜,“我从前是在家当小姐的,初入宫时哪里吃得了苦?是皇后不同我计较,还愿意教我立身之道......我这命是她给的。”
方漾想起自己前世在满勾村苏醒后,还闹着要回临占找乔浣玉,直到她看见了乔浣玉已经腐烂得看不出原貌的尸体,这才算死心。
乔浣玉给施慕虹的血书上写得清楚明白,她这条命是卢夏给的,如今还给了卢夏,她无怨无悔。
方漾用力握了握拳——这命是乔浣玉换给她的,前世她用这命多活了十年。
十年后的她带着手下人一步步从荒凉穷苦的西阚走回临占,位极人臣,统领六十万大军。
她在军中与朝中的威望极高,恰逢方天佑沉迷赌坊,她从西阚回临占后,朝中半数以上的大臣纷纷上书,请求方勤时重新考虑太子之位。
大荆先前不是没有过女皇帝,那位女皇帝在位三十年,大荆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彼时国力强盛,女皇帝也不怯战,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踏平北部外族,将千里之广的草原收归大荆。
若非女皇帝打下的基础够牢,加上大荆出了一位百年难遇的军事奇才方漾,单凭方勤时又怎能守得住?
不少朝中大臣借由女帝之名,提议方勤时将方漾封为继位者。
此举必然引起方勤时的反感,但也还算在方漾的预料之中。
从方勤时派人捅了她一刀并将她拖出宫开始,父女俩就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如今这点朝堂上的口舌之争又算得上什么。
果然方勤时看完奏折勃然大怒,连夜召方漾入宫面圣。
方漾将辜知易给她定制的薄刃软刀缠在腰上,冷冷地瞪了一眼殿外候着想要搜她身的太监公公们,一把推开了大殿的门。
可就在她将方勤时的喉咙割开时,从后面走过来的辜知易也将刀捅进了她腹部......
思及此,方漾觉得腹部的伤口又开始疼了起来。
“笃笃。”
方漾侧头看向门口,还以为是施慕虹去而复返,却见一个薄瘦的身影挤进门缝来。
一张清秀苍白的脸闯入方漾的视线,她怔了怔,许久不见,倒忘了施慕虹还有个孩子......
“啊......”清秀的少年抬起手比划了两下,张嘴发出了嘶哑的叫声。
方漾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真好......一切都重新开始了,这一次,她不会让这个瘦弱的哑巴再经历那些残忍又绝望的事......
“小......”方漾想喊“小勾”,却忽然想起,这名字是前世勾衡入宫当太监后取的奴才名。
“勾衡。”
勾衡愣了一下,一双眼尾微微下垂的无辜眸子盯着方漾看了会儿,忽然抬手指了指门外。
“嗯......”方漾应了一声,“你的名字是你娘告诉我的。”
勾衡点点头,没上前,而是走到离方漾最远的屋子角落,将背上的竹篾背篓卸了下来。
方漾记得勾衡似乎比自己小三岁,她今年十八,那么勾衡就是十五。
少年又瘦又薄的身子套了件浅色袄子,说是袄子,其实不过是两面麻布夹了一层棉缝制而成的衣裳,毫无美感可言,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背上全是冻疮——看来这衣裳的保暖作用也存疑。
勾衡半跪着将竹篾里的干茅草取了出来,从后面看,他身上干硬的衣裳像宽大的龟壳一样压在背上。
方漾想起前世最后一次见到少年时的场景。
彼时她被方勤时从葫芦镇抓回去,软禁于宫中。
方勤时关了她一个多月,才告知她,先前派去西阚的老将军意外离世,大荆其他将军又有各自镇守之要地,将领的派遣有些捉襟见肘,方勤时不得不请出方漾。
方漾恨方勤时,但她是从小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见多了战事无情,见多了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心中实在不忍。
且辜知易同她说,西阚战事是个很好的机会,若她能打胜仗,便能堂堂正正回宫受赏,到时名望与权位一并得手,想取方勤时的命,简直如探囊取物。
接下出征诏书后,方勤时与方漾都怕夜长梦多,于是一个默许、一个主动,在接诏第二日清晨便点兵出发了。
军队路过城门时,她忽然听到了一声声嘶哑的叫喊,这声音很难听,犹如指抓砂壶,但她却觉得有些熟悉,于是回头望过去。
只见勾衡满头大汗、苍白着脸踉踉跄跄在队伍后头追,他的身体似乎永远停留在了少年时候,依旧那样清瘦,套在宽大的太监袍子中,显得格格不入......
不对,套在什么中?
七夕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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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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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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