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侍郎在盛京算得上出名。
让他出名的,不是他的本事,而是他一桩风流往事。
据说,十多年前他醉酒,宠幸过一个歌姬。那歌姬怀了孕,被他悄悄养在外边,不敢让人知晓,只因,他家中有一个善妒的妻子。
七年后,歌姬病逝,阮侍郎想把孩子接回家养,主母不同意,大吵大闹,还是老太太出面,将人留在了阮家。
人留下了,命还攥在他人手中,主母妒恨她,不让她读书写字,平日尽让她干些粗活累活,给吃馊饭,给穿烂衣,旁人见了,无不心疼。
那时谁家孩子不听话,爹娘便作势把他送进阮家吓唬人。
被戳多了脊梁骨,主母才收敛许多。
徐念薇道:“有这般本事,何不早些出来与姐妹们取乐,竟还藏着掖着。”
阮清和没回答,抬眼瞧了眼阮暮烟。
阮暮烟随她母亲,嫉妒心强,自不会让模样才情远胜于自己的庶妹出门,夺了本该属于她的目光。
今日舍得,恐怕阮清和废了不少口舌,再加上她在这位阿姐印象中,是个只会干活的粗人,才有机会一鸣惊人。
见庶妹被人夸赞,阮暮烟冷哼一声:“不过跟她娘学了几分勾人的把戏,算什么本事,也就勉强能唬人罢了,上不得台面。”
阮清和轻笑:“徐小姐认为我琴艺不错,可供姐妹们解闷,阿姐却说我这是勾人的把戏,上不得台面,是觉得徐小姐品味很差吗?”
比起单纯反击,她很会抓重点,并将矛盾抛给别人。
阮暮烟忙道:“不是徐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今日来这儿,是为了讨好徐念薇,不是为了得罪她。
可惜,情商堪忧。
钟书玉可以确定,阮清和就是南宫问雪。
问题是,她怎么知道钟书玉会来这儿?连钟书玉本人,也是下车的那一刻才知晓。
这场宴会,显然早就确认好了。
于其猜来猜去,不如坐等猎物上钩。
钟书玉找了个理由,离开宴会,去了湖心亭喂鱼。她想一个人待会儿,便让侍女去了路口守着。
别院的风景很好,亭台楼阁,九曲回廊,堆积着无数平民百姓用辛劳与汗水换来的石板,踩在上面,并无特殊感觉。
鱼食喂了一半,等的人到了。
“南宫小姐怎么坐在这儿?可是今日的宴席不喜欢?”阮清和站在亭外,一袭白衣在阳光下亮得耀眼。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南宫问雪。
钟书玉很想笑。
不是欣喜,是她终于明白,她是钟书玉,不是其他谁,那些缠绕在一起的思绪,瞬间分得明明白白。
“进来坐。”钟书玉把鱼食放下,笑道,“你我之间,不必这么生分。”
阮清和微愣,她大概没想到,钟书玉这么快认出了她。
“南宫小姐近日似有所不同,在我的印象中,您好似从未有过如此懒散的模样。”她还在装。
钟书玉轻笑:“为何,你心里应该清楚。”
阮清和尴尬一笑:“南宫小姐说笑了,我能清楚什么,不过想提醒你几句罢了。那些人啊,表面上看着毕恭毕敬,私底下,恨不得……”
食其肉,饮其血。
话戛然而止,她没说,却都懂。
“无妨。”钟书玉抬手撑住脑袋,“她们嚼再多舌根,也不如国师大人一句话。”
只要南宫慕羽不松口,谁敢置喙?
“你手上是?”阮清和变了脸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和魔神做了交易?!”
声音都变了调。
“小声点!”钟书玉抽回手,见路口的丫鬟没听到,才说,“你要所有人都知道吗?”
阮清和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不可置信,她喃喃道:“我说怎么莫名其妙死了,原来是你做的手脚,钟书玉,你可真了不起。”
“彼此彼此。”钟书玉道,“若非你非要与我换身,我会出此下策?”
“你懂什么,我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别告诉我你是为了勾引那几个男人。”
“你……”阮清和惨白的脸出卖了一切。
钟书玉冷笑:“你真了不起啊,南宫问雪,堂堂南宫家大小姐,为了勾引几个男人,不惜去碰魔气自毁肉身,我该说你点什么好?”
她之前想不明白,南宫问雪明知打开黑匣子的后果,为何还要打开,一切的一切,原来早就定好了。
“那又如何,你不过书中配角而已,有何资格评价我?”阮清和仰着头,与以往一样,轻蔑地看着她。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不怕告诉你,我与你不一样,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据她所说,她来自另一个更厉害的世界,那里有很多和这儿差不多的小说世界,她来到这儿,是为了攻略小说中的男主们,以达到拯救苍生的目的。
与她伴生而来的东西叫系统,系统会为她规划最优的攻略道路,其中一条就是,打开黑匣子,被魔气侵染,逼迫南宫慕羽牺牲钟书玉与她换身。
阮清和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要怪,就怪老天把万人迷的体质给了你,若非如此,我也不必这样做。”
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攻略。
万人迷?
钟书玉冷笑,她是万人迷的话,又怎会为了活下去,不断努力,甚至不惜与魔神做交易?
这体质不曾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反而让她无数次陷入绝境。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她道,“钟书玉已经死了,属于她的命运也消失了,谁也得不到。”
“这几日我想过了,”阮清和道,“他们既选了我做攻略任务,自是认为我才德匹配,如此,我何必要抢一具万人迷的肉身来用。”
她正视钟书玉,眼神坚定,“这一回,我要靠自己赢。”
钟书玉问:“所以,我白死了?”
木已成舟,人都埋了她说她要靠自己,玩呢?
太子说的对,普通人的生死对南宫问雪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也不算白死。”她笑道,“起码让我认清一个事实,也算……死得其所。”
她如何理所应当地说出这句话的?钟书玉百思不得其解。
就因为她是一篇小说中的人物,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所以死了也不用怜惜,是吗?
钟书玉笑了:“你们那个世界挺搞笑的,没男人了吗?跑到别人的世界攻略男人。”
阮清和变了脸色。
“仔细想想,你在那个世界一定过的很惨,不然怎么来这儿当大爷,这辈子没被众星捧月过吧。”
“你住嘴!”
钟书玉怎么会住嘴,她继续道:“难怪你会用这副肉身,和你那便宜阿姐说的一样,没少学勾引男人的把戏吧。可惜啊,真正的阮清和不屑用的东西,被你捡起来了。”
“你不配说我!”
阮清和抬手扇来,被钟书玉逮了个正着,她冷笑:“收起你的傲慢,无论你在另一个世界如何,在这儿,你我平起平坐,另外……”
她一把甩开阮清和,“现在,我才是南宫小姐,你不过小小侍郎之女,我一句话,就能要了你的命。你亲手送我的权力,忘了吗?”
“你!”
阮清和恶狠狠地瞪着她,半晌,啐出一句,“小人得志。”
“我们,彼此彼此。”
钟书玉是这个世界的小人,她呢,另一个世界的小人,说钟书玉小人得志,她自己何尝不是?
谁又比谁高贵,在这儿,她们平起平坐。
钟书玉懒得再吵,转身离开,在路口,正巧遇见来寻她的太子。
“怎么了?跟只小猫似的。”
气鼓鼓。
钟书玉瞥了眼凉亭,那道白色的身影尚未离开,她道:“没什么,遇到了一只自以为是的狐狸,听了一场戏。”
一场狐假虎威的戏。
太子轻笑:“能让你气到,看来这场戏十分引人入胜。走吧,去别处转转,这副模样回去,你哥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万人迷……
因为那句话,钟书玉重新审视起太子。
他对她,好像是和别人不一样,因为她奇怪的体质吗?
在晚膳之前,他们回到了国师府。
之前那段插曲不足以让钟书玉忧心,她此刻更该考虑的是,如何悄悄溜出府。
原以为经过太子一事,南宫慕羽对她的看管会轻松一些,谁曾想,比之前还严苛。
以往是不许她靠近大门,如今,连院子也不让她出。
实打实的软禁。
一日三餐有丫鬟送进来,其他时候,只有院内几颗造景树陪着她。
钟书玉吵过,闹过,无济于事,于是在院中乱逛,逛着逛着,到了密室。
密室中有许多别处见不到的孤本,其中大部分与法术有关。
钟书玉找了一天,终于翻出一本变化容貌形体的书,并用了两天时间,将其融会贯通,以假乱真。
后一日,丫鬟送饭时,她找准时机,将其从背后敲晕。她换上丫鬟的衣裳,让丫鬟躺在床上装作她在熟睡,悄悄变化了容貌,走了出去。
事情比想象中顺利。
钟书玉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朝府门处去。
“站住!”
有人叫住了她。
钟书玉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到了文鸢。
是南宫问雪房中的大丫鬟。
她见送饭的小姑娘不打招呼跑了出来,皱眉喊道:“冒冒失失跑什么?你过来,我问你话。”
钟书玉低头走了过去。
一旦被发现,这招无法再用,南宫慕羽也会更警惕,还是随机应变的好。
文鸢道:“小姐今日用膳如何?吃了多少?可有偏好哪个菜?”
每日都要这么问吗?
钟书玉心中突然有了主意,道:“小姐胃口不佳,说想吃永安坊那间果脯铺的酸杏干,我这才匆忙去买。”
“你怎么不早说!”文鸢急道,“你别去,我让小厮去。”
“这一来一回多耽误事,还是我去吧,我跑的快,一会儿就回来了。”
是这个理,安排来安排去,等买回来都过了饭点,院内的贵人少吃一口饭,他们这群人得跟着遭殃,不如让小丫头去。
文鸢将腰间的木牌解下,道:“快去快回,若耽误了小姐用膳,仔细你的皮。”
“哎。”
钟书玉握着木牌,赶忙跑了。
南宫慕羽极为谨慎,还定制了木牌,若她什么都不懂跑了出去,必然会被发现。
出了门,钟书玉先去了韩府。
看门的大爷说韩云州好几日没回来了。尚在情理之中,他确实常常忙到没时间回家。
钟书玉又转道去了北衙,不曾想,北衙的人说他一大早就带人出了城,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回她话的少年道:“韩统领出门没个准信,有时一炷香就回来了,有时好几日不见人影,您还是下回再来碰碰运气吧。”
下回……钟书玉莫名绝望,她还有下回吗?
见她失落,少年又问:“您可是南宫小姐?”
南宫问雪长相漂亮,哪怕只穿荆钗布裙,也难掩绝色。
钟书玉点头。
少年兴奋道:“那就好说了,韩统领吩咐过,您来,无论何时都要立即传讯于他,另外,他让您去这个地方等他。”
说罢,少年给她指了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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