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书玉一早就计划好了。
间灵族路途遥远,其中变数颇多,南宫慕羽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她,东躲西藏拉长时间,再者,她上哪儿找三十多枚长生药。
间灵族长与韩云州有交情,与她没有,她如何保证,对方一定帮她?再者,人族与妖族关系复杂,倘若间灵族没办法,韩云州去求妖族,就一定有办法?
既是求万分之一的可能,何必舍近求远。
这世上,还有谁比寒山上太极宫那位上神活得更久?
“驾!”
钟书玉没学过骑马。
马这种生物,既不能犁地,又不能推磨,普通人家又不需要到处跑动,所以,不算常见。钟书玉只在神院学君子六艺时,有过涉猎。
越好的马,越有脾气,一般除了主人,其他人近不得身。
钟书玉在赌,赌一个可能。
赌输了,和没赌一样,回到国师府,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钟书玉,赌赢了,她能活,能自由。
说是赌,她的路,从始至终只有一条。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其他人还在愣神,南宫慕羽就喊人牵来了马,骑马追了上去。
要快,更快一点。
以往最讨厌有人当街纵马,这一回,钟书玉不得不做一回纵马之人。
一路上有惊无险。
太极宫的门开着。钟书玉想也没想,闯了进去。
相传一千年前,人族为感念上神,要为其修建庙宇。上神不喜兴师动众,便在降临凡尘之处,圈了一块地做住所。
一开始,只盖了几间能住人的屋子,后来房子越来越多,地方越来越大,直到近百年,盖成了太极宫。
这里平日没人来,只在每年的祭祀之日,皇帝亲临祭拜先祖神明,再由国师占卜一年国运。
今日宫门开着,大概是小吏前来打扫修缮。
太极宫很大,迎进门是一片花岗石铺成的空地,再往内,是桥,树,桥下是山上引来的河水,水中波光粼粼。
风景不错,钟书玉无心欣赏。
马蹄声渐响,追她的人来了。
钟书玉四处看了看,躲进了一旁的长廊。廊上全是一人宽的柱子,廊外还有草木花丛,应该足够躲。
门外的动静很快引起宫内人的注意。
“国师大人。”
为首的小吏姓冯,一把年纪了,好不容易坐到百夫长的位置,拿了个闲差,准备在这儿养老。
反正祭祀典前,会有礼部的人接手,他们顶多走个过场罢了。
谁曾想,今日国师大人来了。
若他发现平日洗扫敷衍了事,会不会夺了他的职位?
越想,冯吏越害怕,他忙道:“您放心,宫里每一个角落我们都洗扫干净了,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房间。”
南宫慕羽才不在乎,他道:“去,找。”
“这、这……”冯吏急道,“您这是做什么?”
侍卫把他拉到一边:“该做什么做什么,别打扰。”
“这、这……”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天壤之别,冯吏不愿意,也只能咬牙吞下。
来的人比想象中多,很快,有人找到了廊下。
钟书玉东躲西藏,可长廊就这么大,除了几根柱子,她无处可躲。
怎么办,马上,就看到她了。
“姐姐。”
钟书玉吓了一跳,她回头,看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白衣白发的少年。
“你在玩捉迷藏吗?”少年问。
钟书玉点头。
少年笑了,碧绿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如宝石一般绚烂:“跟我来。”
他轻轻牵起钟书玉的手,拉着她越过栏杆,躲进了草丛里。
“不……”
“嘘。”
“行”字来不及出声,侍卫已经走到了眼前。
草丛只有半人高,他们蹲在其中,怎么可能看不到?
钟书玉绝望地闭上眼。
脚步声停在了面前,像在嘲笑她的天真,等待宣判。
只听,声音从她上方传来:“大人,这边没有。”
没有?
钟书玉猛得睁眼,只见侍卫四处查看一番,转身离去。
眼神,从未在他们身上停留过。
待人走了,身边的少年眨眨眼:“隐身术。”
“隐身术?”
钟书玉听过,据说,此术失传已久,这世上无人知晓。
“哎呀。”少年小声叫了一下,道,“完了,失效了,我们得去别处躲了。”
少年法力不高,隐身术只能维持一小会儿,再有人来,绝对会发现他们。幸亏少年对太极宫足够熟悉,躲着人群,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小房间。
两人顺着窗户跳进来,少年道:“放心,这里不会有人来。”
这么笃定?
在别人的地盘,还是听别人的比较好。
钟书玉蹲下身,靠在门上,仔细听外边的动静。
有人找来了。
门上有锁,他们找来了冯吏,冯吏搜寻一番,道:“我想起来了,这门上的钥匙不在我这儿。”
侍卫冷笑:“你奉命看管太极宫的所有物品,会没有钥匙?”
“真事儿。”冯吏道,“此处放的是祭祀之物,钥匙由礼部看管,每年典礼前他们都会派人接手,钥匙我真没有。”
这儿是太极宫,不容放肆。
侍卫没办法,只好让人守着,他去问南宫慕羽。
钟书玉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以南宫慕羽的性格,他多半会让人找来斧头,直接把门砍了。
身边的少年感觉到了她的紧张,伸手握住她的手,用口型说:“别怕。”
怕,也无济于事,有人守着,想走,也走不了了。
一会儿的功夫,问话的人回来了,道:“走吧,大人说不找了。”
“不找了?”
不仅门外的人疑惑,钟书玉也疑惑。
难不成要杀一个回马枪?
很快,所有人退了出去,太极宫的门吱吱呀呀地合上,这片寂静之地,重新归于沉寂。
钟书玉不着急离开,四处看了看。
这间屋子放的,根本不是什么祭祀用品。
角落堆了十几颗树苗,桌上放了几个鎏金器皿,用以修缮房屋的木头堆了半间屋子,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好东西。
“这是准备拿出去换钱的。”少年道,“我听他们讲过。”
难怪洗扫的小吏不让他们进来,是怕南宫慕羽发现他中饱私囊。
敬神的东西都敢如此,难怪上神几百年不愿出现。
钟书玉把目光投向身侧的少年。
他十五六岁的模样,白发白眉,连睫毛也是纯粹的白。他的皮肤很干净,像冬日最冷的一场雪。
万籁俱静,银装素裹,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的意图。
他长得很漂亮。
这世上漂亮的人很多,例如,南宫兄妹,一个温润如玉,又如月光般皎洁,一个似夜半盛开的白昙,高贵疏离。
唯独他的漂亮不一样,他的美更像不存于世的珍品,每看一眼,都是恩赐。
钟书玉定了定神,问:“你是……上神?”
如此轻易就找到了吗?她有点不敢相信。
少年一愣,继而笑道:“你误会了?”
据他所说,他来自寒山下下陵村,出生时白发碧瞳,爹娘认为他不吉利,是个妖物,要烧了他祭天。
幸亏一对夫妻路过,救下了他,把他安置在此处,教他读书写字,教他法术,可惜十年前的某一天过后,他们再没来过。
少年落寞道:“姐姐,我真的很可怕吗?所以他们才不愿意来见我。”
“我……”
钟书玉不知如何回答。
听他描述,那对夫妻多半是老国师夫妇,他们不是不愿意来,是死了。
“或许他们每年都有来看你,只是,你看不到。”
“是吗?”少年眨眨眼,似懂非懂。
说起这对夫妻,钟书玉莫名有点愧疚。
不是对南宫兄妹,是对韩云州。
钟书玉想活,她更想堂堂正正的活,不牵扯任何无辜之人的活。所以她才会在明知换身有用的情况下,选择孤注一掷。
唯独韩云州,是她白白牵扯进来的。
大门外传来响动,果然杀了个回马枪。
钟书玉藏起来,问:“我们是不是得换个地方。”
这一回,没能打开的门一定会被打开。
“不用。”少年摇头,“他们没往这儿来。”
正如他所说,不一会儿,宫门又被吱吱呀呀地合上。钟书玉等了许久,始终不见有动静,才小心翼翼地从跳进来的窗户跳出去。
真的没人。
正殿中,摆放贡品的桌子上,除了贡果,还明晃晃的放着一个食盒,一个匣子,几个装满水的水囊。
钟书玉打开匣子,里面放了三颗长生药,食盒里是她爱吃的桂花糕和豌豆黄,贡案上的水果,还是她爱吃的桃子。
“他知道你在这儿。”少年道,“但他没找。”
钟书玉沉默了,她以为,南宫慕羽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关起来,知道她逃往寒山,放火烧山也要把她逼出来。
可是,他没有。
他送来了食物和水,还送来她此刻最需要的长生药,他给了她机会,一个考虑的机会。
莫名其妙,跟韩云州走不行,她自己跑又可以了?
一个人可以始终是恶,这样她可以恨,但不能又恶,又待她好,这样恨不彻底,又做不到原谅,卡在中间不上不下,难受的很。
钟书玉关上匣子,道:“不重要了。”
她已经做好决定,无论是否成功,她都不会吃长生药续命。何必呢,若她注定按照南宫问雪的命运死去,吃的每一颗,都是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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