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鼎二十八年九月,九皇子萧暮归谋反。
宸京城外,乌泱泱的一群士兵聚在城门之下,数不尽的铠甲闪着寒光,远远望去,压迫人心。
萧暮归骑在马上,昔日束发的绸带消失,满头墨发用一个镶玉银冠高高束起,清隽的眉目褪去温和,带着无边的冷清与沉寂,看着城墙上眼阵以待的众人。
萧暮归拔出自己别在腰间的剑,不慌不忙地用手帕擦拭着剑身。
守着城墙的一个小士兵身子有些颤抖,分明害怕到不行,却还是鼓起勇气朝下喊道:“九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
萧暮归手上拭剑的动作一顿,忽地轻笑一声,颇为不屑地反问回去:“本殿想做什么,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城墙上的士兵们瞬间严肃起来,视死如归般地纷纷拿出刀剑。
本来驻在宸京城外的孟小将军消失不见,连带着几万护城军不翼而飞。皇家的禁军数量不多,现在多是留在皇宫里保护陛下目前能抵御萧暮归的,只有城墙之上驻守的数千兵士。
但哪怕是他们全部出动,面对着城下的那一众人,却还是显得格外微不足道。
以卵击石,此战必败。
站在最前面的士兵长看着周围一圈弟兄,带着老茧的手紧攥成拳,对着下方的萧暮归吼道:“您可知谋反是必死的大罪!”
萧暮归挑了下眉,骑在马背上的脊背挺直。
他将手上的手帕丢在地上,手腕一转,带着寒光的剑便指向了城墙上那人,目光森寒,声音寒凉:“呵,我今日,偏生就要犯这个必死的大罪。”
“有何不可?”
城墙上的士兵长阖了阖眸。
不过须臾,他便睁开眼睛,带着最后的赤诚和忠心,也将手上的弓箭对向底下的众人,大吼出声:
“杀!”
“杀!”
“谋逆者不可恕!”
“保护百姓和皇上!”
“杀!”
……
城门口处,传来一片厮杀声。
刀光剑影,铠甲生寒,一声又一声的嘶吼自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投石、弓箭、刀剑搏杀。
城下的叛军众多,一部分人撞着城门,一部分人则是搭了梯子从城下攀爬上去,城墙上的兵士跟他们搏斗着,却因得人数差距悬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死在敌人的刀下。
鲜血染红了护城河,远方的鸿雁盘旋着哀鸣。
刚刚才冲上去的兵士,没过一会儿就会化作鲜血和残骸,哪怕是如此,他们却仍是一个接一个的迎上去,尸体越堆越高,垒在城墙之下,成了一堵高高的人墙。
没人不想活。
但对一些人而言,总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需要他们去护着。
不过短短三个时辰,城墙上已经没有人了。
最后的一个士兵被戳中腿脚,瘫倒在地。
他却还是握着剑,颤颤巍巍地伸出去,想要攻击萧暮归,却连他的马蹄都够不到半分。
归二蹙着眉头下马,一刀划开了他的脖子。
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伴着一声不甘的怒吼,最后的一个士兵也死在了城墙之下。
天边坠着一片黑云。
红色的血染紫了城下的土地,远处的黑云飘摇而来,落下一场倾盆大雨。
雨水拍打着萧暮归的面容,他只是看了眼旁边的人墙,便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走。”
随着萧暮归一声令下,前方城门大开,里面街上的百姓纷纷逃窜着,几个时辰前还人声鼎沸的玄华街,瞬间变得一片死寂。
雨越下越大,在街上的青石板上积起一个个小水洼。
整条街上没了别的声音,只有沉闷的踩水声和雨水拍打在盔甲之上的清脆声响,还有远处街巷里,刚失了父亲的孩子在哀泣。
-
皇宫。
昔日热闹的宫廷里变得死气沉沉。
萧琛坐在高位上,看着嫔妃和一众宫女太监们一个个带着包袱逃跑出宫,心中苍凉。
“陛下。”
苏今还是恭敬地立在萧琛身边,给他倒了盏茶水:“奴才已经安排皇后逃往丞相府了,长公主殿下已经接下了您的旨意,答应会护着娘娘。”
萧琛阖了阖眸,举起茶盏,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的发间平白生了几缕银丝,抬眸看向旁边的苏今,声音带着沙哑:“好,我相信皇姐会保护好她的。”
说着,萧琛的手撑在桌上,昔日有神的双目渐渐变得黯淡,苦笑一声道:“不曾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整座宫里,没有跑的人除了皇后,竟也就剩你了。”
“不枉我信任你多年啊……”
苏今立在他身旁,姿态恭敬,轻声笑道:“陛下说笑了。为陛下做事,这是奴才的本分。”
萧琛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近日以来,他感觉身体愈发疲累。
本想等清辞从南隐州回来,就让他和嘉宁成婚,再把皇位传给他的。但是现在……
萧暮归那个逆子!
他的感觉果真没出错,他这个逆子绝非外表上的那么温和良善、无欲无求。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养出这般多的私兵,现在还敢逼宫谋反,怎么可能是什么简单货色!
萧琛蹙着眉心,不知想到了什么,气血上涌,开始猛咳起来。
苏今见状,赶忙走到他身边,又是顺气又是给他倒茶。
外面正下着雨,黑压压的。
萧琛的唇角已经咳出了血丝,喝了一盏茶水才勉强止住。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从外面跑进来,整个人浑身湿透,双手颤抖:
“陛下,禁军已经死伤大半,剩下的全部投降……九皇子……九皇子殿下他已经到……”
还未等他说完,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带着温润的笑意:“父皇。”
萧琛浑身无力,撑着木椅的扶手半支起身,抬首往前看去,凌厉的眉目虽是失了往日神采,却仍是余威尚存。
穿着银甲的萧暮归自门后出现,右手拿着把染血的利剑,血珠混着雨水,顺着剑身往下滴落。
他的头发湿了一半,额前的发丝沾在面上,唇角笑意温润,眼底却是一片寒意,白面血唇,诡异又割离。
待萧暮归整个人走到殿上,萧琛才发现他的左手上,竟是提着个人头。
是禁军统领的头颅。
萧琛闭上眼,将目光移开:“朕没你这个儿子。”
萧暮归察觉到萧琛的视线,将手上的东西丢在地下,声音温和:“父皇不喜欢吗?”
“他可是父皇的近臣之一,暮归以为父皇看见他会高兴的呢。若是父皇不喜欢,那你说……母后的如何?”
“萧暮归!”
萧琛拍了下桌子,撑着一口气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后背。
萧琛愣在了原地,猛地吐出一口血。他倒在地上,眼前出现了一块黑影,唇上也渐渐发乌。
苏今眼神冰冷,从袖中拿出手帕来擦了擦自己手上沾着的血迹,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琛。
忽地,一道白光闪过,外面惊雷炸响,萧琛看着苏今走向萧暮归,冷笑了一声:“原来是你。”
“朕就说为何近日来时常体力不支,心口发疼……”
萧琛撑在椅腿上喘气,心口的疼痛蔓延开来,他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向苏今:“你……给朕下毒……你是他的人……”
“陛下终于猜到了。”
苏今拍了拍手,脸上戴着的恭敬假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冰冷的目光:“早在几个月前,奴才就开始给您的茶里下药了。”
“是东熙来的好毒药,无色无味,每日撒些在您的茶水里,太医都查不出来。”
说着,苏今又笑了下,伸手将萧琛身后的匕首拔出,拿手帕擦拭干净:“而这匕首上浸着的,则是另一味毒。改良过的浮生之毒,可以将您体内聚着的毒素一并引出,然后……”
“痛不欲生。”
苏今话音刚落,萧琛便浑身颤抖起来,面色发黑,耳膜渗血。
萧暮归看着,将沾着血水的剑丢在地上,蹲下身来看着萧琛,声音淡淡:“父皇,痛吗?”
“你可知我母妃当年在冷宫时没有药,活活在冷风里病死有多痛?”
“你可知我年幼待在冷宫,食不果腹时,看着你从我面前一闪而过时有多痛?”
“你可知我为了搏得你的一点喜爱日日装成我不喜欢的样子,却看着你对萧清辞温和以待,却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时我有多痛?!”
“但凡你对我有一点父亲对儿子的爱护,我都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萧暮归声声泣血地控诉着,眼中不甘、愤恨和快意交织着,最终勾起了一抹邪肆的笑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萧琛苦苦挣扎。
萧琛受不住身上的苦楚,生生疼昏了过去。
萧暮归转过身去,捡起地上的寒剑,对着门外的人冷声吩咐道:“父皇生病了,将父皇带回紫宸殿修养。”
“是,殿下。”
两个士兵扛着萧琛去了紫宸殿。
外面雨声渐歇,乌沉的云却还是留在远处。萧暮归抬头看着天空,眼底神色意味不明。
为什么……
他计划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可是为何,他的心里却没有几分快意,更多的是……不甘?
他在不甘什么呢?
虽然中间出了些插曲,但他所盼望的一切都实现了不是么?
萧暮归这般想着,忽地想起了什么,唇角重新勾起。
不对,还差一个。
他的沅卿……
萧暮归转身,看着那独属于萧琛的位置,一步一步地踏了上去。
他坐在高位上,俯视着殿内的一切,双腿交叠,眉目轻扬。
现在,沅卿和萧清辞应该已经联合陈桥解决洛元了。
洛元那个没用的东西,丢了便丢了,总归他现在也不需要南隐州的银子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封锁他谋反的消息,让萧清辞和沅卿回到宸京,然后……
她就是他的了。
苏今就是三十章里面给小萧暮归喂药的小太监~他们两个是在冷宫认识的,早就勾搭上了[三花猫头]
好困……我讨厌期末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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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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