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茵想也不想，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支黑色水笔，把合同里那句“甲方需和乙方居住在一起”划掉，再整张纸投进宋止维因为双手搁在键盘上而环出来的手筐内，像扔垃圾般。
“这个不行！”
完全是自毁前程！
虽然她有时候也不太认同娱乐圈里的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比如上升期的女演员不能被爆出恋情，不谈恋爱更好，不然轻则舆论缠身，重则黄谣满天飞，演艺事业一落千丈。
再怎么说，她一个接了大制片剧本的糊咖女演员，也能勉强处在“上升期”的阶段吧。
他们要是住在一起，被拍到的概率将会直线飙升，这跟她最初的想法和目的完全是背道而驰。
孟凡茵突然开始害怕起来。
要不然还是别合作了，就当她欠他一个人情，之后再找机会还回去。
心里有了决定，孟凡茵在心里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委婉道：“我觉得我们还是……”
“为什么不行？”
宋止维停下在键盘上飞速跳跃的指尖动作，转头问她。
脸上没有表情，只有在眼睛里看出些许端倪，像被丢弃在路边的小狗。
不明所以，却很伤心。
“因为……因为……”孟凡茵被自己这一发现堵住话头，重复好几个“因为”也没有把剩余的话接龙出来。
宋止维耐心地替她把话说完。
“因为你觉得不安全，而且害怕被狗仔再次拍到影响你的工作？”
孟凡茵没说话，默认他的说法。
两人无言对视，一会儿，宋止维又撇过头去继续敲击字符，“你放心，既然是合作，肯定要让双方的风险降到最低。我能这么做一定会给你一个周全的解决方案，而且我也有自己的原因。”
总之不会让她吃半分亏。
孟凡茵不解地问他：“什么原因？”
宋止维没说话，闷头列条件，装作没有听到的模样。
孟凡茵戳了他一下：“说好的要坦诚，进我家后就全忘了？”
然后，噗嗤一声。
宋止维止不住地笑起来，肩膀晃动，贴在他大腿上的笔记本电脑也如暴风雨下航行的船摇摇晃晃直欲坠海。
原来是在耍她。
孟凡茵没好气地说：“既然这么没有合作精神，那我可不敢跟你继续谈了，万一你骗我怎么办？”
说完，暂时不想跟对方交流，孟凡茵站起身，想要去厨房做个酸奶碗，一晚上没吃东西，这会饿得有点胃疼。
不过屈腿坐久了，脚有些麻，她站定在原地缓了缓才往冰箱的方向走。
宋止维抓住了她的裤腿。
“不是说要听我讲原因么，怎么走了。”
“你要说么？”孟凡茵问。
她不想强迫任何一个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你要是不愿意说，就不说。”
宋止维抬头看她，而孟凡茵也在这一刻低头往自己被拽着的裤脚看。
两人的视线在中途对上，双方都没有挪开，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片刻，宋止维在对峙中认输，缓缓开口：“你别走。坐下来，我慢慢跟你说。”
-
“什么？你爸催你结婚？”孟凡茵哑声。
“嗯，”宋止维说，“不知道他是不是老来醒悟，觉得对不起我，突如其来的关心最为可怕。”
孟凡茵脑瓜清醒，即使拐了个大弯也能记得自己的问题，“这跟我们要住在一起有什么关系？”
应对催婚的方式就是这样的吗？资本家的脑回路难道跟她这种平民有着什么巨大的差异？
像她在宣城的好朋友方心妍，今年过年的时候被七大姑八大姨催婚，还拿出一大沓相亲男士的照片给她挑选。实在受不了了，一个人收拾行李果断搬了出去，还硬气道再这样不会回家，亲戚也不再来往。
方心妍跟她父母关心还挺好的都这样，宋止维跟他爸之间还不如跟生意伙伴的交情，会被这样拿捏么？孟凡茵表示不信任。
宋止维看出她的怀疑，又补充一条重磅消息：“如果不听他的，会把我在公司的股份全部拿走。”
孟凡茵不懂这些商业上的事情，只知道股份这玩意很值钱。
这么一说，她就懂了。
可是，“你不是跟有自己的公司么？还在乎这些股份？”
话一出口，孟凡茵就后悔了。
谁会嫌钱多？要是现在天上立马掉五百万给她，她也绝不会退回给老天。不仅不退，还要买个保险箱放好，设置十把密码锁。
而宋止维的回答却是：“这是我妈去世后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
眼睛逃避着孟凡茵的目光，继而往地毯上的白兔子看。
更像被抛弃在马路边的小狗了。
孟凡茵此时觉得自己真是罪大恶极，恨不得从哪里拽出个木鱼敲一敲减轻一下罪孽。
宋止维这话一出，她感觉他们之间的合作已经不是简单的交易，而她也好像突然肩负着重重的责任——守护去世母亲给尚小来不及养育呵护的小儿子的最后的遗产。
她不自在地咳一声，有些局促，“我特别理解你，也很想帮你把阿姨留给你的东西保护下来。但是我的行业很忌讳这个，要是被拍到并曝光出去，我的职业生涯就算是完啦。”
宋止维抬头，把笔记本电脑一扭，屏幕正对着孟凡茵，往她那一送，又抬抬下巴，示意她看刚打好的新合同细则。
孟凡茵就着宋止维的姿势凑上去看。
条款纷杂，她快速浏览一遍，大致明白合同内容。
宋止维的需求，一是让她配合他对公司高层内部宣称他们为情侣关系，而且为了应付家里人的催婚，必须在协议有效期内共同居住生活。
作为回报，他会处理她所有的网络舆论、争议或负面关注。
等等，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我好像有点亏，”孟凡茵说，“我要承诺你两件事——假作你的女朋友，应付家人催婚。可我怎么只得到一个好处？”
只是在他爸公司的股东面前假扮女朋友，孟凡茵作为合格的演员，这自然不在话下；可为了应付催婚，这是要住在一起的，好歹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的风险很大的耶？
只是帮她公关的话，还不值她如此付出。
“那你想加一个什么条件呢？”宋止维问。
孟凡茵果真仰头盯着天花板看，开始思索起来。
对于她而言，什么是目前最重要的呢？接下来是等待进林制片的《夜尽天明》，大概要拍两个月，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孟凡茵眼睛一亮，客厅的线灯映在她的瞳孔，像一只狡黠的兔子。
“我想要拍更多的戏，拿更好的角色！”
又不确定地问他：“你可以吗？”
话音一落，客厅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宋止维像是在思考，没有说话，相当的沉默。
“……”
这算哪门子的绿威建设控股集团的富二代？这么点事都做不到！
孟凡茵有点恼羞成怒：“不行就算了！”然后十分有原则地说，“大不了我再换一个……”
“好。”宋止维突然开口。
孟凡茵震惊地看着他。
不敢相信，宋止维居然是如此鸡贼的一个人。感觉她又一次上当了。
“不行！我不——”
“——我答应你。”
宋止维猛地扣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眼神夹着毫无遮挡的欣赏，深深地望着她。
孟凡茵愣怔。
“我保证，让你在娱乐圈里平步青云。”
只要她想要，不管是什么，天上的星星还是月亮，他都一定会把它捧到她面前。
她只要一直能保持向他开口索求的勇敢和恣意。
成为孟凡茵的依靠。
宋止维多年的愿望终于达成了一半。
-
挂在电视机左上方的时钟兜兜转转晃到十一点，孟凡茵还没有挑完合同的漏洞。
过不久，屋外一道亮光荆棘在黑夜里转瞬即逝，随后，巨大的闷雷声响彻云霄，仿佛要震塌楼宇，震裂地壳，狂风钻进开着的窗户吹动棉布窗帘，同时捎带强劲的冷意，似是要把屋内的人冰冻在原地。
孟凡茵不受控制地一哆嗦，从沙发上扯过一条毛毯就披上，顺便对宋止维说：“要不你先回去，等我明天把改完的合同发给你，到时候你觉得没问题就签好字同城邮寄给我就好了。”
宋止维却没有应她，说：“昨天的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大暴雨。”
“所以呀，趁天还没开始下雨，你赶紧回去，不然到时候路况不好，开车不安全。”
宋止维说：“司机有急事回家去了，没人来接我。”
“那就坐地铁，我这离地铁站不远，五百米就到了。”
宋止维默然片刻，又说：“合同上不是说要共同居住么，可以从现在开始。”
孟凡茵双手环抱于胸前，防贼似的，“不行，合同还没签！”
“那就现在签。”
“啪”一声，孟凡茵合上电脑，不容分说的态度，“不行，合同没改好，不能签！”又说，“你有这跟我讨价还价的功夫，早就到家了！”
“……”
孟凡茵生怕他真赖着不走，迫不及待起身送客，把人送到玄关，还贴心地从置物桶里找出把伞递给他，“慢走哦～”
宋止维见她如此果决，一脸无奈，只好换好鞋推开门。
走到电梯门前，他回头看，孟凡茵还在玄关，开着门，直到电梯打开。
他看着孟凡茵，千言万语说不尽。
对方也心领神会，轻声对他说：“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祝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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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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