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昨夜一片狼藉的琳琅楼已然焕然一新,又变回了那样光怪陆离、千奇百怪的样子,全然不见被强大剑气扫过后的破败凌乱,小塘中灵鲤仍旧自在地摆尾游蹿沉浮,灵灯长旗安适如常地随着轻风摆动,一片岁月静好。
鹤古睡了好长的一觉,他的意识逐渐苏醒,越发明显地感受到了身旁之人窸窸窣窣的动静,但他仍旧闭着眼睛,装作睡得正沉,还从容不迫地翻了个身,随即便听到了微不可闻的一声“嗯?”,那带着些好奇和狐疑的目光猛地贴近了他,鼻息轻触他的侧脸,有些痒。
鹤古压下了唇边的笑意,将薄被向上拉了拉。
看来许久没能来住,他这琳琅楼中好似是招了只名唤“珍珠”的小鼠,不去吃油吃米,却一清早来扒他的床榻。
他心肠向来很坏,故意装模作样了许久才缓缓睁开了双眼,悠哉悠哉地侧头往旁边一瞧,珍珠果然正盘腿坐在自己的跟前,她鞋子甩在榻下,左一只右一只,歪倒在地上,相互离得八丈远。
鹤古看到这两只鞋,便能想象得到她是如何风风火火一溜烟闯进自己的屋子,轻车熟路地蹬掉鞋子上了自己的榻,如今日上三竿,她衣衫发髻齐整妥帖,看上去醒了有一会了,头顶的那几根发丝又翘了起来,看样子方才说不定还去院子里拆了一会家。
珍珠此时眼神十分专注地看着他,见他醒了,便凑着脑袋过来,迫不及待地对他说:
“鹤古,你这楼里有问题。”
鹤古看着她颇为严肃的神情,一时被珍珠的话说愣了,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这楼里有问题?在哪里?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但是珍珠的眼神很紧张,问题好像很严重。
鹤古揉了揉眉心,努力使自己的脑子运转起来,闭上眼睛认真思考了一会,好似是找到了合理的答案。
这楼中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墨玉便会前来告知自己,如今他们没有反应,定然不会是什么迫切危急之事。
如果他没猜错,应当就是珍珠早上起床后陡然见到楼中变了副样子,被这样的异象被吓了一跳,怕会有什么变故发生,才如此着急又不安地想要来告诉自己。
鹤古松了一口气,随即漫不经心地出声安抚:
“不用担心,琳琅楼是活的,它会自己把自己修好很正常……”
“不是琳琅楼……不对,就是琳琅楼,是你楼里的那个池塘下面,那下面不对劲。”
珍珠听到这番话,知晓他会错了意,有些着急地打断鹤古,虽然这琳琅楼确实哪里都很怪,但是她今日发现的,是另一件怪事。
鹤古彻底清醒过来,他一头雾水,少见地拧紧了眉毛,露出了些迷惑不解的表情,示意珍珠继续说下去。
“我今早五更到院内练剑,练着练着你那池塘的下方突然就传来些微弱的灵力,起初我以为是谁闯了进来,便寻着那灵力潜进那池子里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发现,池子中没有任何反常的地方。”
“而且这灵力怪得很,既不强也不利,不像是用作攻击的术法,一阵接着一阵,虚虚浮浮,好像是有人刻意操纵它穿水而过,想要向谁传些什么信似的。”
珍珠仔细回想早上的情形,那时她本来打算向着灵力发出的方向潜游过去,但游了一段距离之后,却也无法再靠近半步了。
她好似是被什么强大的阵法或是术法结界阻隔在外,就像是有一个碗状的法器扣在水底下,严严实实跟个罩子似的,任她使出浑身解数,想尽了方法,不论用剑斩还是术法,始终没能打开一个进入那里的缺口,只能在那结界的边缘徘徊。
她一边找办法破结界,一边留意着其中的那股怪异的灵力。许多次这灵力逐渐减弱,让人觉得它已然竭尽,可在马上就要消失的刹那间复又迭起,与之前相比变得更加的强烈,就这样起起伏伏,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一个早晨。
发生了如此不寻常的事,又是在这琳琅楼之下,她从池子里出来之后就立刻马不停蹄地跑来问鹤古,这楼是他家开的,或许他会知道呢。
鹤古不知道。
他体内没有灵力,自然无法感受到珍珠所说的那什么波动,再给他一百年他也发现不了。
更不必说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妙欲城了,除去琳琅楼开楼的那一回他在这坐了不到一个时辰,第二次来便险些被这不知死活的城主给算计了,从那之后一人一楼许多年间都是在账本上相见的,他俩倒真是不太熟。
况且这琳琅楼原本是一个几近损毁的妙境法器,被丢在此处荒废了许久,鹤古看它还有不少剩余的价值可以榨取,便找人修缮了一下,重新启用,成了做生意的买卖楼。
琳琅楼中的池塘自他接手时便在此了,且他怎知是不是先前自己那杀千刀的“爹娘”背地又做了什么缺德事,镇了什么招财进宝的“吉祥物”在这妙欲地下。
总不能再把他们从泥巴地里抠出来问问,都成渣了。
“估摸着那池子里是镇了什么灵兽,我会差人去查的。”
鹤古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却突然看到珍珠抠着自己床边纱幔上钉珠的手渐渐停下了,她眼神飘忽,意识游离,房中一时间寂静无声。
不要吵,她在思考。
珍珠的眼珠子转了几圈,突然扬起一个笑容看向鹤古,她好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有些跃跃欲试,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
鹤古也不心急,他将自己睡乱的几层衣袖整理好,耐心地等了一会,珍珠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那灵力波动的源头离这里不远,应当就是在这内城之中。”
“我可以帮你查。”
珍珠之所以要将这活揽下来,是因为她刚从鹤古处得了把好剑,自然想要感谢他,既然他不缺钱花,那自己便想着替他将这麻烦给摆平了吧。
且她还有自己的小算盘,断云戟原本应该沉入深海的,它消失了那么久,却突然出现在这妙欲城中,十分不寻常,戥喜神上寿日将至,入城的达官显贵渐渐多了起来,城中人员混杂,调查起来会越来越麻烦,她想先在这城中走上一遍,看看能否探听出些消息。
鹤古把将要脱口而出的“不必”咽了下去,他挑起了眉毛,既然珍珠这样热心,他也不想泼盆冷水扫了她的兴,况且有她帮忙,自己也可以放宽了心去做些别的事了,毕竟今回这妙欲城中可是有不少的老熟人在等着他料理呢。
鹤古点了点头,他将青青白白叠了好几层的衣襟扯了扯,撑着脑袋支起身子。
那他便翘首以盼,看看珍珠能查出些什么花样,又能在这妙欲搅出什么风浪。刚好是时候该闹出些动静,给那些一直蛰伏在暗处的人招呼一声,提提醒了。
珍珠见他如此反应,斗志满满地就要立刻出发,只是她动作间视线下移,难免便瞥见了鹤古稍稍敞开了的衣衫之中那一隙胸膛,与他的脖颈连在一处,完美地有些不真实。
平日里这处被衣领遮得严严实实,没想到竟然也与他的脸一样的漂亮,像那玉似的,温润莹白,他没有束发,此时那如绸缎般的青丝散在身后,几缕乱发蹭着他的脸侧垂在胸前,黑白相间。
如此刺激的画面冲击着珍珠那还没开窍的心灵,她愣了愣,当下的反应竟然是想要伸手摸一下,但她指尖刚伸出衣袖,便清醒过来,在心中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色胆包天。
不管你是谁,快点从我身上下去。
她脸侧有些烧热,珍珠迅速地思考了一下,觉得一定是房中熏香的味道太浓,这屋里太闷了,她慌忙想逃,打算现在就赶快去那妙欲城中开始调查,一个扭身便飞奔下榻去。
鹤古十分从容地伸出手去捞住了她的脚踝,将她拽了回来。
珍珠被拽了个趔趄,像一张烙饼一样翻了个面,她感受到鹤古触碰到自己的那处皮肤被他手的温度染得一片冰凉,看着自己像只小鸡仔一般被拖回原位,表情有些呆滞。
刚刚怎么了?她不是出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鹤古赶在她反应过来炸毛之前开了口:
“去不去早市吃些点心。”
珍珠被一句话哄好,不再挣扎,狠狠点了点头。
她的愤怒与快要燃灭的火堆没什么两样,鹤古上来踩两脚就熄灭啦。
可鹤古虽然嘴上说着要去早市,却没有任何要行动的样子,他松开手躺回榻上,一副还困倦的样子,闭上了眼睛:
“劳烦珍珠公主楼下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到。”
这些在鹤古口中已经可以说是甜言蜜语的话,珍珠向来受用的很,她穿上离自己近一些的那一只鞋子,单腿跳着去捡另一只,一米六一米六五一米六一米六五地出门去了。
“砰”的一声,门被合上,房间中恢复了寂静。
鹤古看着珍珠的背影消失,身旁一时什么动静也没有了,他突然感觉这屋子里头空荡荡的,像是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兴致缺缺,也没了再歇一会的打算,随即拢紧了衣领坐起身来唤出了婴苛:
“这几日你与她一起,若是发现了那人的踪迹,随时传信告诉我。”
婴苛接令便要离开,鹤古又叫住了她:
“让青鸦先回来吧,那里暂时不需要人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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