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念终于腾出空，已是十日后，他当即包袱一收，留下一封信，趁着夜色带着人马直奔无锡。
岑启河收到消息匆匆赶来，早已人去楼空，他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长叹一口气，男大不中留啊。
林念抵达营地后，休整一番便让人领路，一路上也不忘向碧水套话。
他不动声色道：“这段时日，殿下身子可有碍？食宿如何？”
在前头领路的碧水恭敬地答道：“有劳林大人挂心，殿下玉体康健，食欲不减，这段时日虽忙于公事，但时常一得空便只手进山林打野味，带些野味给众人加食，三日前还猎到一只傻狍子，夜间在营地中生篝火，举了场比武，凡下场皆可得烤狍子肉吃。”
即便未亲眼所见，但仅凭那三言两语，也能想象出七八成来，林念眼中含笑，那人倒是肆意。虽知晓凭她本事无论走到哪，定会活得好好的，但未陪伴在侧，仍心有挂记。
林念继续问道：“那些工匠可有异样？”
碧水笑道：“林大人请放心，殿下待那些工匠们极好，放他们回原先的驻地，还让人帮他们修缮屋子，吃食衣裳之物也安排人下山采办，未曾亏待过半分。三日前的篝火比武，也有几个健硕的工匠下场切磋几下。
那些人自回来这后，也未曾闹过事，皆听殿下安排。”
别说闹事了，简直是乖得不行，殿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殿下让他们往东，他们决不往西。
林念笑道：“殿下做事自是极稳妥的。”
林念继续问：“殿下冶铁之事进展如何？”
即便知晓他与自家殿下的干系，但碧水也并未跟个漏勺似的问什么说什么，她非常谨慎，“林大人说笑了，奴婢不过是一介伺候殿下起居的婢子，奴婢愚钝，那等大事奴婢可不晓得，待见过殿下后大人定会知晓。”
这话要放在明希新收的吴青身上倒也说得过去，但唯独不会发生在明希身边的两个女婢上，巧莲和碧水经过明希的亲手调教，丝毫不输他手底下的一些人。
听着碧水的敷衍，林念也不在意，就像她说的那样，等他见到明希后他会亲口问，实况如何届时便知。
一路上两人看似和谐交流，实际上两人的内心只有当事人懂。
碧水领着林念朝深山里走去，一路穿过寂静的丛林，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木屋。
木屋前有士兵把守，碧水对士兵说明来意，林念才得以通行。
“叩叩——”
欧冶青开门一看，来人是公主殿下的侍女，侍女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脸俊俏贵公子。
如今他可不敢小看这个白脸大少爷，在过去数日里他已经经历过三观的破碎，再重组的过程，此时的他早已今非昔比。
即便眼前这个白脸大少爷下一秒抄起斧子砍材，他也觉得不过尔尔。
他可是亲眼见到尊贵的公主殿下将一柄铁锤抡得飞起，不管此时他心里如何想入非非，欧冶青面色如常，他朝碧水笑出一口大白牙，“碧水姑娘，请。”
他抬手将碧水和林念请进屋。
林念一脚踏进屋，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足足可容纳百人的木屋，对面的墙壁被打通，可以清楚瞧见外头的天色，屋大但摆放的东西可不少，东侧的墙堆满了木箱，西侧一群人正在忙活。
林念扫了一圈在场人，没瞧见那个人。
一旁的碧水也正好问起。
欧冶青伸出粗糙的手指，朝身后指去，“殿下在院子里。”
欧冶青看着眼前的清秀小脸，有心卖她个好，便说道：“碧水姑娘，我带你们去。”
“你忙，我晓得路，不耽误你做事，不然殿下该怪罪我的。”碧水婉拒后，带着林念朝对面走去。
院子里的高炉正勤勤恳恳的冒烟，几个工匠围在高炉旁劳作，碧水朝人群扫了一眼，便朝另一侧走去。
远离高炉，绕过堆成小山的土堆，土堆后的景象才得以显现，水流声回响在耳侧。
一条溪水被人工分流，一支较大的水流朝山下涌去，一支较小的则被引向院子，途径水力车，最后流向远处的水池子。
林念一眼就瞧见蹲在水池子边的那道身影。
这下不用碧水领路，林念自顾自地绕过水力车，直径走向明希。
不等他靠近，听到脚步声回头看的明希，瞧见风尘仆仆的林念，将右手从水池子里抬起，笑着打了声招呼。
林念唇角微扬，浅浅一笑，走到明希右侧，约一米的距离蹲下，同明希一道。
“殿下。”
“路上可顺利？”明希从池子里捞出几块煤块，分一部分给林念，一边同林念寒暄，一边拿煤块当石子，在水池子边玩起了煤块打水漂。
林念也没扫她兴，一边同明希比谁的煤块漂得远，一边细细地将公务缓缓道出。
就这样明希蹲在水池边，听了两刻钟的工作汇报。
结束后，明希伸手拍了拍林念的肩膀以表慰藉，再次感慨，真是便宜了父皇和皇兄。
然，在她把手收回时林念的右肩却留下一道湿漉漉带灰色的爪印。
明希神色一凝。
林念随着明希的目光，偏头看向右肩。
“......”
空气瞬间沉寂。
林念强忍笑意，想看看明希打算怎么做。
只见明希心虚地撩起衣袖，掩盖似的擦了擦林念的右肩，但并没有用处，反倒将灰印越擦越大。
最后是林念率先打破明希的尴尬，他关怀起明希的铸炮。
明希迫不及待地顺着台阶下，指着身后的土堆说道：“看到那堆土了吗？”
“听欧冶青他们说，是把黏土舂熟后制成模具，然后慢慢阴干，再往模具里浇铁液。”
明希下巴微扬，示意林念看向正在舂土的水力车。
“这就是那些铸铁炮的制造法子？”林念面露思索，“殿下，这泥模制成需多长时间？”
明希眉梢轻挑，他还真问到实处。
“最少一个月，最多三个月。”
林念眉头微皱，这未免过长了些。
明希继续说道：“这个泥模只能一炮一模，没法重复用。”
“一旦黏土未干，或者未舂熟，铸造出来的火炮还不如锻造炮。”
即耗时又费力，林念见明希面上未露难色，心有猜测，问道：“殿下可是有其他法子？”
明希也没隐瞒，点头：“不过还没弄成，有个大概的思路，欧冶青正带人在试。”
“看来这欧冶青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明希轻笑一声：“这还得多谢范谷，给我送了个宝贝过来。”她决定报桃报李，好好待吴青。
“虽然铸铁炮还没影，不过这段时间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明希甩了甩手，双手撑膝站起，邀请林念跟她走。
林念眼中的笑意渐深，配合地跟在明希身后。
明希返回木屋，走到西侧的墙角，那里有一扇木门。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只摆放着一张大木桌，桌子上堆放着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
明希从里面掏出一件长物递给林念。
林念接过，低头打量手上的枪。
是的，明希给的长物与火绳枪构造相似。
林念摩擦枪身，“殿下是改了点火装置？这是点火石？”
“没错。”
明希靠着木桌，正无所事事时，见林念一脸新奇，便提议道：“你要试试吗？”
林念迟疑：“殿下这可行？”
“没什么不可以的。”明希耸了耸肩，“虽然还是个半成品，但也够用。”
说完不等林念动作，伸手握住林念的肩膀，将他转个方向，随后推着他出门。
林念回过神，正想开口让明希松手，明希已然收回手，林念只得闭上嘴。
明希和林念去到屋侧的树林里试枪。
先前的火绳枪林念也用过，杀伤力不弱，但点火绳易灭，若是突遇雨季，更是毫无用处。
现在经明希改良后，倒是解决了这一问题。
林念看着远处击落在地的树枝，轻笑道：“这下应该能够满足陈将军的需求了。”
林念抬头看向正坐在树枝上啃果子的明希，“殿下，这枪打算如何称呼？”毕竟已经不是用点火绳点燃火药了，应起个新名字。
明希背靠树干，一只手臂枕在脑后，一条腿吊在树枝旁悠悠地晃啊晃，恰好听到林念说的话，便把这事推给他，开什么玩笑，取名废最讨厌起名字了，过往她设计的那些武器全都军器局那些家伙取的名。
听到林念将新枪取名为燧发枪，明希无所谓地点点头，只要不是以她为名就行，她重新摘了个果子抛给林念，身子一转，从十米的高空稳稳地落在地上。
林念接住果子后，在衣裳上擦拭一番，张嘴咬了一口，酸涩味直冲脑门。
林念：“......”
他偷偷将酸果子藏于袖中，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
这让时刻注意林念面部表情的明希有些失望，那颗果子可是她在同一棵树，同一枝丫，甚至是在同一片叶子下摘的。
明希站起身，听着林念计划向江尧申请将燧发枪大量装备到军队，正点头时突然想起先前的打算，转头对林念说道：“既然你来了，那过两天，咱们可以出发去水师那边。”
林念一愣，当即点头称是，确实不好再耽搁下去了。
将前往水师提上日程，接下来拔营的事也无需明希多加操心。
在安顿好工匠们后，明希特意去了趟知县府，才带着人前往水师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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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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