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罢战息兵

激战正酣时,突然之间,一道金光闪烁的光屏自叛军身后的地面瞬间透射出来,一霎时直冲天际。

耀眼的大幅光芒充斥在天地间,刺得所有人刹那都仿佛成了瞎子,整个战场都为之一寂,时空都彷如被倏忽凝固般。密集如沙的金色符咒在光屏间流转不休,天幕与大地都仿佛在晃动的隆隆声中,有什么从金光中拔地而起。

待刺目的光线消散,一层巨型屏障已然矗立在叛军后方,与中心三境的防线遥遥相对。其物上连天,下接地,左右望不到尽头,厚重的水晶穹顶一般,遮断了所有视线,也隔绝了内外的来往。

倾魂境的护境结界开启了。

所有人,包括谢重珩,都是第一次亲眼见识这传说中的法阵之雄伟壮观。变故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正在冲锋的叛军都一时发懵,西大漠人与白氏军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

骚|动如同潮水般自叛军后方飞速蔓延而来,局势瞬息逆转。

护境结界与城池之间的狭长地带,方才还凶悍无比的叛军们回过神来,开始驾驭着军兽马匹仓皇奔突。后退的与前进的撞在一起,南下的与北上的挤作一团,旌旗倒伏,人仰马翻。嘶鸣声惨叫声喝骂声或此起彼伏,或戛然而止,震天动地,混乱无比。

谢重珩当机立断,先以空战部|队扫荡一番,一则尽力保存己方人马、重创敌人,二则查探虚实,看看是否有诈。得到飞舟带回的消息,他即刻下令,全力反击。

除了少部分人依然奉命守城,剩下的兵士按从前训练的阵型,以骑、步协同作战的方略冲出城门,席卷而去。虽说此时双方数量上依然有所差距,但对于龙血二营来说,这部分叛军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

这是一场近似于单方面的屠杀。

一边是被堵在家门口局限已久,无数同袍、兄弟战死,憋了满腔怒火的龙血二营将士。一边是突然发现自己被彻底抛弃、阻隔在外,死后连魂魄都不得返回故乡,惊惧无措的西大漠人与白氏军。二者已经根本没有可比性。

杀戮持续了一下午并一整夜,接近尾声时,正值旭日东升。兵士们忙着清理战场,集中尸体,查点数量,没死透的就毫不留情地补上一刀。

如火朝阳点燃城阙,万丈霞光璀璨夺目,投射出憧憧活人与座座尸山乌沉沉的剪影。天地间泼洒出一片浓烈艳色,竟令人难以分辨究竟是云霞染红了地面,还是鲜血浸透了天幕。

嘉平八十年秋,七、八月相交时,白氏叛乱之战以倾魂全境沦陷、归于岱钧之手为结束。比当年碧血反叛更让整个大昭震惊的动|乱至此终于落下帷幕。后来的史册记载,整场战争“斩敌逾二十万,自损者相当”,双方都死伤惨重,元气大伤。

至于沦陷区域的龙裔族人自此活得如同牲畜一般,被西大漠人肆意屠戮、奴役,生剥人|皮为灯笼,活取头骨做碗盏,剔肉炙烤为食,美人风筝为乐,传承断绝,文明被毁,泣血哭号,炼狱挣扎,日日苦盼王师西进,救万民于水火,那都是平安地区的寻常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而朝堂上不值一提的事了。

凤曦曾经觑着徒弟不那么忙碌的时候问过他,当时叛军内部到底出了什么变故,白景年最终为何要开启护境结界。

但即使是一直身处前线的谢重珩,也无法得知具体情形:“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在重新夺回倾魂境之前,大昭都不会有任何人能说清楚。”

“我也只是从种种迹象推测,应该是天狼联军肆无忌惮的劫掠,和针对平民的疯狂屠戮,终于波及了白氏军众多将士的亲人,彻底激怒了他们,动摇了白景年的根基。”

“身为倾魂境实际上的掌控者,白景年及白氏旁系本该率军护一方太平,却竟为一己私仇不惜引狼入室。期间种种摩擦不断,底层兵士们本就早已怨声载道。说不得仗还没打完,家倒先让人抄了,亲族老小倒先让人给杀了吃了。那他们在战场上拼命,图什么?”

“此番忍无可忍之下,谁还顾什么军令什么世家?哪怕明知天狼联军人多势众,也要悍然与之一拼。但眼见大势已去,白景年却不甘心倾魂境被那位所夺,索性将家族故地全部拱手送给了西大漠人。”

只是经此一役,诸游牧部落也伤亡惨重,亟需休整,必然设法加固护境结界。他们固然无力再继续攻伐南疆、霜华两地,打通进入大昭的路,朝堂眼下也已经根本没有强行破界、收服失地的可能,不得不听之任之。

日后若想重新将此地纳入大昭舆图,无论是调遣兵力攻打也好,还是直接放下天绝道,致使护境结界失效也好,总归要付出些代价。

至于白景年和白氏旁系是什么结局,是生是死,西大漠人又将如何对待倾魂境的百姓和依附于白氏的一干名流高门,结界之外的人却已经无从知晓。

天绝道的威胁解除,确认谢重珩与昭明帝都暂且不会有问题,凤曦紧绷许久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些许。但离开帝宫时,一缕气运倏忽自安定街白氏府方向而来,流星般投入帝宫北端。

那点气运有些微弱,跟当年碧血宁氏灭绝时的那道完全没有可比性。显然护境结界将本属于倾魂白氏的气运彻底阻隔了,有悔真人凝聚入承天塔二层的,只有永安白氏嫡系的那部分。

不知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什么,此番近距离感知下,凤曦总觉得这所谓气运有些古怪。

上次他困囿于心魔气,没机会详查细究。后面更是接二连三波折不止,心力交瘁,几乎将二者给忘了个干净。最近他心思又都在天绝道中枢上,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这些不算太紧要的人和事。

但现在静下来细细一想,其实疏漏不小。只是除了他这样凌驾于绝大多数生灵的存在,凡人无法发现罢了。

往深了说,气运这玩意儿勾连宇宙融贯古今,算是天地法则的一部分,既无定更势无常形,缥缈虚妄,玄之又玄。即使对神魔而言,要将之强行掠夺、凝聚、熔炼,按特定的目的约束为一己之用,也不算易事。

以区区凡人之力,能查知并顺天应运,适当加以利用者,已然是不世出的大才。

有悔真人所习的推演术虽以世间运行法则为依托,但正常情况下,也不过是能提前察知稍许天地变化,旱灾洪涝、地动星陨之类,或者个人命途起伏种种,趋吉避凶,弄点玄虚谋求好处。纵然其人是此道的顶尖高手,又何德何能,竟有这等比肩神魔的通天本事?

对于有悔真人,凤曦始终存了些疑虑和警惕。自从上次看见向他凤北宸禀报需要孩童祭祀、民夫筑塔,就开始打探相关消息,只是收获甚微。

他也曾经亲自去查探过承天塔。

但此塔开始建造时正值宁氏反叛前夕,飞星原那道天绝道尚未开启,其中枢也尚未被他重伤。大约是凤北宸的要求,那东西将文德殿的隔绝法阵也用在了承天塔附近,设置了屏障。他若强行进入,必然惊动那东西,现在却是很没有必要与之冲突。

凤曦默了一默,想起这些时日听宫人说,最近正值民夫轮换之际,准备还是设法从外部下手。

他重新恢复了往常的作息,夜间在谢氏府构画传送阵,白天将神识附在幽影们身上,重点散布在永安城南端一些老字号的平民客栈、酒楼中探听消息。其中一人旧地重游,去了他们刚来时住过的福顺客栈。

这次他运气不错。

福顺客栈在永安东南方向,紧邻着平民区,极其普通,来往的也大多数是些寻常百姓、贩夫走卒,偶尔也有各府的奴仆。此处价格公道,童叟无欺,生意倒也不错,尤其最近宫里放出了一批民夫。

这些大多是来自中心三境的底层百姓,一辈子也许就仅只这么一次进入永安、见识王都的机会。修塔辛苦,回家之前怎么也得呆两天,稍稍犒劳一下自己。

夏时的天说变就变。骤雨哗然而下,在黛瓦上砸出铮然的金戈铁马之音,天地间一派湿热蒸腾之气。正值饭点,大堂内食客颇多,闷得汗流浃背。议论之声嘤嗡不绝,竟生生盖过了雨声,仿佛要将房顶上的雨水都震得加速下滑。

这些人所知之事未必十分真实可靠,但消息来源极其庞杂。只是雨打河山几浮沉,旧时明月照今人。无论什么样惊心动魄的过往,都终究要随着奔流的时光滔滔而去,也许成为史册中一个故事,也许就此湮灭,再无痕迹。

就连曾经震撼大昭的宁氏叛乱、风头一时无两的“奸妃”大司乐,甚至未出正月就被帝王下令围剿的白氏嫡系,都已淡出了民众的视野。

唯一不变的是,天下的人和事都如同海浪,旧的过去,永远有新的扑上来填补。近来民间津津乐道之事,也无非那么一两桩。比如刚刚结束的倾魂之战,又比如似乎与宁、白两族覆灭没什么关系、但又似乎息息相关的大国师和他的承天塔。

圆脸的胖掌柜倚在颇有些年头的柜台内做账,拎着把蒲扇间或一摇,睁着几乎只有一条缝的小眼睛,抽空扫了一眼。整个大堂内众人都嘴上说自己的,明里暗里支棱着耳朵听别人的,因此角落里一个跟人拼桌的安静男人就显得尤为特别。

他无端觉得此人略略眼熟。但也许是那副面目实在太过普通,一副随处可见的老实模样,放在两个人中都不会有人第一眼就注意到他,胖掌柜并未多想,重新注意着大堂正中那桌。

那桌统共四人。说话那人块头粗壮,只穿了身打着补丁的无袖短打,衣襟大敞,露出黝黑的皮肤和隆起的肌肉,一看就是常年四处闯荡、帮工为生。

所有食客中就数他嗓门最大。方才两碗烈酒下肚,更是不禁有些飘飘然。

他面有得意之色,正说得口沫横飞时,听见隔壁桌有人在聊:“……听说帝君为给承天塔腾地方,还特意拆了一大片宫殿……”

帮工是进过帝宫见过世面的。见此人自己被小道消息误导不说,还打算带歪别人,这岂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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