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火云之杀鬼(中)

不知是不是黑衣黑发衬的,那人的面色尤为苍白。

凤不归在头上罩了顶海边渔民常戴的竹笠,将仍旧十分出众的面容遮了大半,依然是懒洋洋地,却没回答他第一个问题:“走吧,亲自去会会传说中的浪客。”

按谢重珩的交代,左海提供了城外浪客大致驻扎点和哨探位置,且对整个战斗做了基本安排。

最重要的是,辗转将整套计划送进火云城后,竟得到了困守孤城整整两年的谢将军的认可和称赞。

对这个堪称从天而降的“镖头”,几个民团首领从一开始的轻视和将信将疑,如今已经勾肩搭背,互称兄弟。

带着腥味的风从星峡海上刮来,席卷过火云城头。谢氏恶狰啸月的旌旗虽已有些残破,依然高悬于半空,迎风猎猎招展,昭示着此地仍归于谢氏势力之下,仍是大昭的国土。

临时拼凑的民团按计划分为两队,分列在远离正门的东西两端。拢共不过二三百号青壮年,却几乎是周围区域的绝大部分家底。

直接下场对敌作战不同于构画法阵。谢重珩担心凤不归的身体,更不知其修为如何,原本想让他留在云中镇。但那人完全不听他的,隐隐透着些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势。

不知为什么,就连眼下分队作战也绝不跟他一起。

他那位“师尊”的状态很不对劲,出发前的话也莫名其妙,但出发在即,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多想。

所幸左海与凤不归在一队,谢重珩便私下叮嘱他注意照看着点,他自己则遇见了个熟面孔,秦月。

对于这个能顺利将她弄进民团杀敌的神秘的“宋公子”,秦月感激不已。

牢记着他的话,她装作完全不认识他。但方才一瞥之间,她总觉得那双杏眼里,似乎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悲愤之色。

民团就位,火云城中法阵开启,远在两端的结界打开,侧门瞬间隆隆而起。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们手持各种不算武器的武器,以战士的姿态杀向敌人。

谢重珩握着碎空刀,甫一出城就觑了个空子,悄然脱离了大部|队。

浪客的分布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跟着大部|队他没有办法尽情施展,否则太过明显。而他最需要低调。

但他心里实在忍不下那团火一般的愤怒和悲哀。

并非他高尚到因着什么家国大义,也并非单纯因为守将和麾下兵士都是谢氏的人,更多的是同为军|人的感同身受。

火云城被困那么长时间,他原以为城外会屯扎着多少浪客,谁想一番查探,也不过区区二百来人。

明明只要少量兵力在北门正面牵制,另外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分两路从侧面突袭包抄,就能重创敌人,解除危机。哪怕是对于任何一个靠本事上来的底层将领,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从前有多少浪客参战,谢重珩不清楚。但在去年那次民团成立之前,城中必然发生了巨大变故,以至于守军大量减员。

但即使如此,他们依然苦苦支撑着守护城池,至今不曾放弃。

如今这点敌人竟能将一城守将逼到坚守不出,也不敢放民团入城联手,甚至连朝向内地的南城门都不敢开,只能说明城里几乎不剩下多少人了,既无法斩杀敌人,更怕浪客细作装成百姓混进去。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去防范哪怕一点风险。

而将他们逼迫困囿到绝路的问题,只需外界给予些许兵力、物资的援助就能解决。

六族镇守的边境六境,虽是各自的家族故地,毕竟也是大昭的国土,军饷和兵士一向是自己征募,战时却要由朝堂派划部分物资。

谢重珩当年尚在永安时,划拨的那部分就经常拖欠克扣,十五年过去,只会变本加厉。

昭明帝对六族的忌惮和猜疑,何至于以这些忠臣义士为牺牲!

说白了,能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的,都是真正能不计生死荣辱不计利益得失的人。但凡存有半点私心,又岂能做到如此地步!

城外是一片毁得厉害的树林,部分光秃秃的树干上,犹能看出曾经术咒或兵器激战的痕迹。

谢重珩敏捷地穿梭其间,按照此前查探的结果,无声地摸掉了十来个浪客的哨探后,不远处传来了民团与敌人交手的声音。

腾身隐蔽的间隙,他横目一瞥。

短兵相接,双方即刻陷入搏命状态。

浪客大都经过各自流派的训练,身手非凡,悍不畏死。灵尘百姓因长久处于战争的威胁下,民间尚武之风盛行,亦称彪悍,又怀着极深的恨意。

二者说是世仇都不为过,甫一照面,就几乎杀红了眼。

敌我双方统共数百人的战斗,声势算不上多么浩大,放在往生域中,也就是谢重珩刚刚起步时,在天璇镇黑风谷收服意图叛乱的一众小头目的规模。

其残酷程度,却只有幽影们被凤曦操控着,无差别地自相残杀的场面能与之相比。

空中绽放出一蓬蓬血花,间或有断臂残肢飞起。喊杀声混杂着锋刃在血肉中进出的噗呲声、躯体倒地时沉闷的咚咚声、兵器相击折毁时苍凉的叮当声、痛苦的哀嚎声、濒死的喘息声……

或许还有生命连同血液一起流逝的声音。

作为两队民团中唯一的女子,秦月一身霸道的锻体横练功法,力气极大。她提着根精钢狼牙棒,砸、劈、挑、撞,横扫格挡,抡得虎虎生风。

但凡被砸中,轻则半身震麻无力还手,重则脑袋开花筋骨粉碎。打眼看去,她高大的躯体上沾染了一头一身的血肉,煞星一般,竟将素来残暴凶悍的浪客都震慑了几分。

但这等功法终究不免稍显滞涩,浪客却向来以出手迅速、刀法灵动见长。最初的惊悸后,敌人反应过来,开始专挑她两次出手的间隙集中对付她。

所幸旁边的同伴也发现了,及时抢上来相救。几人裹挟在一起慢慢往前厮杀,竟隐隐占了上风。

谢重珩一眼瞥过,继续潜往浪客后方大营。擒贼擒王,他的目标是其首领浪主和死士。

浪客之中,最可怕的并非数量最多、最残暴的肉眼可见的那些,也并非浪主,而是浪主身边的死士。

他们人数很少,却精擅各种暗器、用毒、换容、隐身等术,堪称神出鬼没。对手意识到他们存在的一刻,往往也是死在其手上之时。

因其培养极其不易,通常一个浪主身边只有三五人。

谢氏族谱的记载,即使修为精深如前世的谢重珩,也不免在后来的灵尘之战中,力斩尾鬼太子后重伤迟滞之下,最终死于其死士的流光连环镖。

对于这些惯常潜伏于暗处的敌人,他颇为忌惮,而他必须先将这些毒刺拔除。

浪客大营就在一块大型礁石后面,不远处的沙滩上。谢重珩握着碎空刀,贴着礁石,谨慎地一边往前一边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没走两步,他心里蓦地生起一丝微弱的不安之感。

即使他什么也没看见,甚至什么也没感知到,但他常年征伐,早已磨砺出野兽般的直觉,当即纵身斜掠,同时一刀挥出,竟是直直往礁石上劈。

身后传来“铮”的一声兵刃撞击声。他落地、回头、隐蔽,却见原本黑沉沉的嶙峋石面上,突兀地沁出一条血痕,石头下掉落一截断了的匕首。

对方负了伤,但应该没死。

谢重珩警惕地四下一扫。就在这刹那间,他蓦地一步闪开,锋刃耀目,刀意透地而去。

几枚闪着幽幽蓝光的毒针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襟而过。只要再慢上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死的就是他。

须臾,他方才站的位置涌出一股血泉,显出一个身着紧身黑衣、全身只露出两只眼睛、躺在地上微微抽搐的人影,胸口还在不断往外冒血。

死士重伤或者死了,隐身术才会失效。那个负了伤的不知躲在哪,也不知还有几个死士藏在暗中。

谢重珩不断变换位置,细细搜寻了一小会,却一无所获。

他正准备继续潜往浪客大营时,冷不防一股仿佛充斥了整个空间的威压席卷而来。

几乎是在同时,旁边的树干中冲出一个黑色人影,掌中一点寒光仓促地刺向他。他本能地一刀斩落,发现此人居然正是他在找的人。

死士的优势在于暗杀,而非正面对敌,何况这还是个本就负了伤的。与其说那死士突然现身是想偷袭他,不如说是被那股无形的强大威压所迫,从藏身的地方直接被逼了出来。

这里居然还有个厉害到难以想象的高手,而此人甚至并不在他感知范围内。

谢重珩本身的修为已可跻身六族最高一层,至方圆少十丈内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可见此人还在更远处。

但要隔着如此距离,仅凭威压就生生迫出尾鬼死士,哪怕是六大族的掌执也绝无可能做到这点。

他心里震惊不已,隐在礁石后面查探情况。

但见比浪客大营更远的地方,隐隐露出一线海滩。不少浪客聚在一起,竟是在挣扎着不断往后退,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恐惧的场景。

大昭的土地上,还有什么人或者事物,能让以残忍出名的浪客集体惧怕?

谢重珩实在想不出。他索性潜进浪客大营,顺手将里面的浪主和随侍弄昏厥了,也不杀他们,而是准备将这种出名显摆的大功留给民团。

划破帐幕,悄悄看过去,他看见了一个本来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一身深色劲装,显得身形越发瘦削,满头黑发挽成发髻束起。头上原本的竹笠早不知掉哪去了,显出一张没有丝毫血色的如画容颜。

他那“师尊”,凤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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