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安上辈子就知道做米虫有多快乐;这辈子做76年的米虫,她的快乐还加倍。
她每天上午睡到自然醒,起床时锅里肯定有温着的早饭,雷打不动的稀饭搭配轮换着花样的馒头包子糍糕油条。吃完早饭她就抄书到老汪同志从食堂打中饭回来。吃过中饭老汪同志要小睡一会儿,她把早午两顿饭的餐具洗干净了,继续抄书到老汪同志醒来,才在院子里用老汪同志从后勤借来的木工工具收拾那堆旧木板。
老汪同志下午从学习班出来会先去食堂转一圈,要是食堂晚饭有好吃的他就回来拿饭盒去食堂打饭,要是食堂晚上这顿没有合他口味的菜,他就去服务社买菜回来自己烧。
吃过晚饭姜安洗碗,老汪打扫院子,完了父女俩出门散散步聊聊天,回来姜安在客厅的方桌上继续抄书,老汪同志就在姜安对面读书看报。
晚上九点钟老汪同志准时放下手里的书报,跑一个三公里回家喊姜安出去再跑两公里。
回来老汪洗漱过就睡了,姜安会继续抄书到两点或者三点才睡下。
花这么多的时间抄书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严格来说姜安上次认真学习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上辈子了。这辈子姜安上初中约等于上学校而不是上学,本就不多的知识没有增加还随着时间的流失被遗忘掉了很多,导致姜安现在看见数学题总是看一眼好像会,写一写全都废。
想要系统的学习基础知识,现在又不方便找老师教,除了把书多抄两遍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也许有别的办法。
可是抄出来的书一套能堆半人高。等恢复高考的小道消息传出来,她就能第一时间打包一套送给“我大哥”叫他好好学习去高考,怎么都对得起他给妹妹的心意了。她再亲自送一套去溪前大队。以后大队的能人们到了开公司的阶段,她入股做个小股东大家肯定举双手欢迎的,一辈子躺平了吃分红多香!
自己学习到了知识,还能回报“我大哥”的亲情,又搞了一波长线投资,这么赚的事情只要辛苦抄几套书,姜安可有干劲了。
天空下着濛濛细雨。
姜剑虹走过院门,看见院子两边贴墙都搭着棚子,一边的棚子底下是一个接近一米五高,写字台那么大的两层鸡笼子,里头关着几只鸡鸭。另一边的棚子底下放着一个木桶,里头养着半桶巴掌大的鲫鱼。她的小女儿坐在临窗的书桌后面,聚精会神抄写着什么,连她和老汪进门都毫无知觉。
“你胆子不小,怎么搞来这么多的鸡鸭和鱼!”姜剑虹嗔怪丈夫:“我也不是不能过苦日子……”
“是我们女儿插队的大队乡亲听说她要回城照顾身体不好的亲生父母,有的给她一只鸡,有的给她一只鸭,还有给鱼、给糯米和菜油、干菜……”汪兆林得意极了,压低声音说,“东西前脚进我们家,后脚就有人去举报我搞投机倒把。调查组去溪前大队调查,社员同志们都说小伍老师在他们那里当知青踏实肯干一直拿的满工分,还用自学的兽医知识治好了大队生病的牛和社员家的任务猪,没让大队和社员为家禽家畜治病花过一分钱。人家听讲她要回城了,每家送了她一点自己家的劳功果实表达感谢,看上去东西多只是因为送的人家太多了。”
老蒋还说不管是正式的问话调查还是路边闲聊套话,每一个社员同志提起伍静安不只夸伍老师夸的用力,骂伍静安的养父母也骂的很用力。说伍静安比大队最会做的女社员都不差什么。那个最会做的女社员以前是受恶婆婆折磨的童养媳,他们早就猜伍静安的父母不是亲生父母了,不然伍静安不能那样会做事。
不过这些话就不必告诉老姜同志了。老汪同志笑眯眯的把老姜同志的行李放到堂屋里,招呼老姜同志先去厨房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鲫鱼汤。
姜安听见院子里的说话声知道姜剑虹回来了,还是坚持解完手头的这道题目才放下手中的笔。她还没走出去,姜剑虹已经端着两只碗进来了,笑眯眯问她:“你在解数学题吗?”
“是的,有参考答案,但是我想换种解法。”姜安收拾桌上的散乱草稿纸,“怕打断思路,刚刚磨蹭了一下。”
“我看看。”姜剑虹放下鱼汤碗,把草稿纸拿过去,扫了一眼说:“你上初中高中那会在学校又学不到什么,自学到这个程度可见努力程度。回头我给你从头开始讲数学吧。”
汪兆林手里拿着两双筷子,站在门外,眼睛都笑成了两条缝,“你妈妈下放前在首都工业学院数学系任教。”
啊?
我学习数学难道是因为我喜欢数学吗?
不是的,我只是想高考能多考一点分!我不想上大学专业搞数学,我没那个脑子的!
姜安一想到明年,不,后年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白天晚上都要面对亲妈这张笑脸,她就害怕。
她结结巴巴说:“我不是感兴趣,我就是……就是觉得别人能被推荐去上大学,我就算不能也应该学点什么……也没得选,遇到什么是什么……”
老姜同志已经看见了书架上那一排数理化自学丛书,还伸手拿了一本在翻,没看见小女儿那个“天塌下来全压在我身上”的表情,也没有听见小女儿的结巴解释,她翻了一页,又翻了一页,不知不觉在床沿坐下,津津有味地翻起来。
小姜同志的这个书架都摆满了,还真是什么书都有,除了一整套数理化自学丛书,都是零碎不成套的初高中各科课本,各种农牧业技术书籍甚至还有一本赤脚医生手册。
老汪同志看这个书架看不出来小女儿对什么工作感兴趣,就直接问她:“你的理想是当医生吗?”
“不不不!”
小姜同志也不想当医生啊,她上辈子生命的最后半年都是在医院度过的,医生护士有多忙多辛苦她知道!她不想当医生,也不想当护士!她既吃不下来那个苦,也没有学医的脑子啊,她的理想是考个大学找个铁饭碗,舒舒服服的躺平当咸鱼!
绝对不可以让老汪同志误会她理想远大!
姜安把心一横,说老实话,“爸爸妈妈,我没有远大理想,就想当个图书管理员。不是图书馆的图书馆管理员,那个寒暑假和周日好像还挺忙的。顶好是清闲单位的图书管理员,平时不忙看书不用花自己的钱,忙起来也没什么事那种。”
汪兆林是真没想到,社员嘴里特别会做事的小伍知青,学校领导嘴里业务能力强工作认真付责的小伍老师居然心怀这么惊世骇俗的理想。
他无法理解,直接发问:“那你在农村怎么能……那么勤快?”
“做惯了,再说不做就没饭吃没衣穿。”姜安笑,“我其实特别想过不用努力做事也有饭吃有衣穿的日子。”
老汪同志看看他的夫人。夫人在娘家就不用说了,吃个水果都不会自己动手削皮。他们这个小家庭在下放前也一直有请保姆,偶尔保姆不在家他也不在家,夫人能下馆子就不会去吃食堂,能吃食堂就不可能在家煮饭,好像也不是勤快人。
小女儿像亲妈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以后得给小女儿找个像他一样的勤快女婿!
不过现在这个大环境,贪图享受的思想要不得,想想就算了,不能说出来。
他咳了一声,说:“做人怎么可以没有远大的理想呢?赶紧换一个,下回不管谁问你,你都要回答你想当工人!”
“好嘞!”姜安嘴上答应的特别清脆。
老汪满意点头,把筷子递给小姐和夫人,“趁热吃,吃完了碗放桌上,我一会来拿去洗。”
第二天上午雨停了。张和平用板车推来四篓炭和姜安的火桶火钵,跟姜妈打过招呼,就和姜安说:“小安妹妹,过几天我要去梅坡县出差,你有什么东西要捎给溪前大队的社员朋友吗?”
留在荣根叔家的火桶都给她搬来了,不是才从溪前大队回来?怎么还要去梅坡县?
张和平看着老实巴交的,当着长辈的面也是很会搞地下工作嘛。
姜安眨眨眼,说:“荣根嫂子跟我讲,他们家小五想要几本新出的小人书。这几天下雨,我就没想过进城……”
“正好我今天出差回来休息半天,我陪你进城逛逛去!”张和平抬腕看手表,“等中午吃过饭再去,顶多也就是逛一个新华书店就要回来,现在去吧。姜阿姨,我带小安妹妹进城玩去?”
姜剑虹在孩子们说进城的时候就回卧室拉抽屉,取出一叠钱给姜安,“票暂时没有,你看不要票又合用的东西先买一些,等票发下来咱们再进城逛。”
姜安接过来也没数,说:“妈,晚饭叫爸少打一个菜,我中午下馆子给你们带一个好菜回来呀。”
姜剑虹豪气的说:“行,遇到烧鸡烤鸭就买一只!一半咱们娘俩吃,一半叫你爸拿去别人家骗酒喝!”
“咱们搭公交车去。”张和平又看看手表,说:“我们走到公交车底站也能赶上十点五十进城的那班车,不急的。我先回单位还板车,你收拾好了,在对面军校和军医院中间的巷子口等我。”
姜安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旧挎包里面塞上一个铝饭盒,姜剑虹给她的那把钱她对折起来放在包底,从她自己放钱的盒子里抓了一把零钱塞在挎包盖的夹层里就完事了。
今天的温度有点低,路上遇到的行人都穿上了军装外套。穿着劳动布外套的姜安就有一点醒目,不过她自己并不在意,大大方方过马路,停在巷子口等张和平。
军校家属院和军医院家属院的大门都开在这条巷子里,再往里走还有军分区家属大院的后门呢。来来去去人还挺多的。
姜安都没站够两分钟,就打巷子里出来一位十七八的少年热情询问姜安:“同学,你是不是迷路了?”
奶狗弟弟和小狼狗都很可爱,但姜安不好这一口。
她上辈子一直喜欢38岁的丹尼尔·克雷格,这辈子她还没有喜欢的男人,如果一定要有一个,那肯定是她体贴又大方的系统哥!
她笑笑说:“认识路,等人。”
少年的热情缩回去半秒钟又伸展开来,说:“天气有点冷,站在路口等容易感冒。这一片的人我都认识,你要找谁我帮你去喊呀,同学你换个避风的地方站嘛。”
不只奶狗,还是个心机小绿茶呢。还怪可爱的。
姜安笑出声,示意他看马路对面按着挎包小跑过马路的张和平,“我等的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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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惊世骇俗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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