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虽是成了，可程幼仪还是有些不满意，总觉着还差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差的到底是什么。
她盯着那染了色的碎布，有些烦躁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叹口气，心道：“算了，能怎么办，活是自己揽的，哭着也得干完。”
颜色偏翠蓝，不适合用来做嫁衣，程幼仪只能慢慢摸索着再一点点加其他颜色的染料，忙活好一阵，才调出个将就能看的颜色。
一忙活便是一个上午。今日因忙着试色，二人便没上街去守铺子。她们本打算过一日就继续让铺子正常营业，但花纹的事程幼仪却又忙活了几日。
铺子连着停营三日。直到第四日，程幼仪才重新回去守铺子，顺便也将自己的布和花纹带去给时衍过过眼。
今日天气不算太好，灰扑扑的，见不着半点太阳，只有那云厚得如棉一般铺在天上。
开门时时衍被这动静吸引过来，见几日未来守铺子的她今日竟现身了，便问：“你这些日子都去哪里了？我好几日都没见着你。”
程幼仪双眼看向自己手里的篮子，她将盖在上面的布掀开，露出里面染了色的碎布和最新的团云纹样。
纹样是程幼仪自个儿想的，前儿夜里搜肠刮肚才想了这纹样出来，虽算不得太好看，但新意是有的。那云纹不似以往随处可见的那种，它左右不对称，一只大的带了两小的，又连成了一圈，团在一起。寓意吉祥圆满，算得上好纹样。
时衍见了东西，便知道她这几日足不出户是在干嘛，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如此便好，我们不用再怕梁王抬价了。”
程幼仪心中也高兴，若是梁王继续抬价，她自个儿的生意也做不了，更别提还欠他的二十两银子了。
“那剩下的就交给你，我就等布出来做新嫁衣。”
时衍点头，提着东西走进铺子。
事情很顺利。不过几日，时衍便派人将布做好，给程幼仪送了去。程幼仪这些日子也没闲着，赶工设计了新婚纱。
到底还是自己开了工作室的人，基本功扎实，没过多久就将前些日子自己设计的改良纱做了出来。
自此，铺子生意渐渐红火，再未有人带着几分躲闪的眼神朝程幼仪看。
日子越过越好，程幼仪心中虽因银子渐渐多了而高兴，心中却总觉着有些不安。
否极泰来，物极必反。她虽然是个唯物主义，有时却觉得这些东西很悬，不得不信。且她这些日子未听到有关许意苓的任何关系，心中的不安便更多了几分。
……
小满时节，白昼被渐渐拉长，夜虽短，却越来越浓。
如程幼仪所料，许意苓并未消停，而是憋着使坏。她挑了日子去梁王府中暗中撺掇了梁王一番。
当夜下雨，许意苓未带贴身女使，独身一人撑了把伞便走到梁王府门口，叩门，紧接着便跪在厚重的黑漆木门下，等人应门。
但今日来应门的并非家丁，而是梁王萧歧手下的副将，彦烈。
萧歧名下的铺子、票号虽多，自己却常年带兵镇守在燕南，只逢年节之时才会回京小住一阵。早年先帝念他劳苦功高，便赐了他两名部将，一个唤作彦烈，一个唤作折晖。
此次是为着与许意苓的婚事，他才破例回京住上些时日，正欲明日再次南下燕南，却在这前夜被许意苓截了门。
彦烈见了许意苓，虽惊异，却并未失措，他手中提着马灯，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姑娘，您这是何意？夜半三更大叩外男家门，这责罚想比您比我更清楚。且您可知道，您叩的是何人的门？”
许意苓闻言抬眸，双眼似泣非泣：“还请公子替我通传一声，我有要事禀告梁王殿下。”
他见这女子虽一身素裳，料子却极好，便只来人不是个普通女子。
“先进来吧，我带你到偏殿等。”
许意苓跟着彦烈走进梁王府，沿着回廊去偏殿。雨落在回廊的檐角，又顺着青瓦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她一时间竟如被抽了神似的，看着那房檐发呆。
还是彦烈的一声姑娘将她唤回神。
她继续跟着他往前走着。
将人带到偏殿后，彦烈派了两名死士看守，以防出什么岔子，自己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往梁王寝殿通报。
不过一小会儿，萧歧出现在了许意苓眼前。
来人一身玄色金线刺绣长袍，腰间以玉珏做缀。又头戴乌冠，配以他那张剑眉星目的脸，称得上一副好颜色。可此刻那张脸上俨然带了几分愠意。
“孤方才听闻，有女子夜半叩我王府大门，心觉这女子当真不凡，一见才知是位故人。怪不得能在夜里摸黑找到孤的府上。”
许意苓不笨，早听出弦外之音，可她此番是有求于人，不好有动作，便只能陪笑着开口：“我此番前来，是有要事告知殿下。”
萧歧挑眉，露出些好奇的神色：“什么事值得你搭上自身的清誉？”
“殿下可否知晓周槿沅？”
一句话让场面重归寂静，萧歧的眸光里带着些不明就里：“不知。她如何，与孤有什么关系。”
“殿下有所不知，我在凉州的女使今日来信说，周槿沅的嫁衣铺子里有了新布，那布和以往任何的布都不同，纹样不同，质感也不同。”
那哪是女使，分明是许意苓自那日在凉州城里看见程幼仪之后安插在那儿的探子。
许意苓知晓这些话还不足以撼动萧歧，于是她便添油加醋地将程幼仪这间铺子会给他带来多大损失说了一遍。
话毕，萧歧眉头一皱，半晌不语。
“孤怎么觉着，你是想把孤当枪使，借孤的手去除掉她？”
萧歧好歹在朝堂之上沉浮数载，平日只需一个眼神便知对方在想什么。许意苓话还未说透，他便猜出了意图。
她眼神闪躲，不敢直视他：“这天下何人敢那手握数十万重兵的梁王殿下当枪使？我今日冒着搭上自身清誉的代价前来，可不仅只是来告诉殿下一位不相干的女子。”
萧歧见她话中有话，摆手摈退左右：“你有什么话，都说出来。”
许意苓神色中透着些事情办成的得意之色，她料定今晚萧歧听完这个消息后，会心甘情愿帮她除掉程幼仪。
即使不能杀了程幼仪，也要让她落不得个好下场。
“我昨日听父王与人暗里谈天，说殿下最近抬了全城布价，只为不久出征燕南。”
萧歧听见这话时，手正闲不住地把玩着腰间那块玉珏，听完，他转着玉珏的手停了一瞬。
“话是不错，可孤抬价是为军晌，有何不妥。”
许意苓站了许久，有些乏累，便顺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继续道：“可殿下有所不知，圣上正打算借此与燕南蛮族联手，夺了你的兵权。”
“你知道你今晚这番话若是传了出去，会被杀几次脑袋吗？许意苓，你可真够有意思的。让我看看，夜半私闯梁王府，罪一。出言不逊忤逆圣上，罪二。挑拨君臣是非，罪三。你大可自己掰着手指算算，你触了多少律法。犯了多少忌讳。”
说完，萧歧的眼里未掀起半点波澜，就仿佛世间一切事宜皆与他无关，他只需守好自己的那些铺子，守好燕南，便可一辈子当个闲散王爷。
他已经尽力在皇帝面前降低存在感，平日里也是将圣旨贯彻到底，绝无半点违逆之心。而现在许意苓在此处大放厥词，脱口便是皇帝要收他兵权，要解决他，这论谁都不会相信。
可这消息是许意苓从自己父王那儿听来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消息属实，那萧歧确实应早做打算。
“殿下若是不信，那便只能等到出征与燕南蛮族征战之时揭晓答案了。多的我也不便再说，殿下久经朝堂，道理什么的想必想得比我更清楚。”
许意苓见话已点到，便不打算再逗留，留下话后就匆匆撑伞离开了梁王府。
要说她为何对王府如此熟悉，那还归功于自己之前随着阿兄来过两次，只不过是两年之前。
许意苓从小到大乘马车时都闲不住，喜欢掀开一点帘子四处张望，加之她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在白日时去过一次，夜间提着灯也能找到，成亲那日又走了一次那条大道，如此依赖，便彻底记住了去梁王府的路。
她这一走，梁王府里重新安静下来，未留下任何痕迹，只余雨水依旧顺着瓦檐滴滴嗒嗒。
萧歧在她走后便歪在偏殿那张檀木椅子上，思索着。手里依旧是那块玉珏。
既然许意苓能放下一切，甚至不顾被杀头的危险将消息告诉他，那这消息便有可能不是杜撰，而是真的。
但现下不能轻举妄动，忤逆圣上是大罪，轻则发配戍边，重则株连九族 。唯一的法子，就是只能如她所说，等到出征之时再见分晓。
灯烛一直亮着，萧歧心绪不宁过了一整夜。
他自己也觉着奇怪，自己为何会对许意苓的话信以为真。
……
雨连着下了好些天，程幼仪只觉得一切都潮乎乎的，完全没有半点北方的影子，给人的感觉似是误入南国，听了场江南烟雨。
她盼了好些日子才终于天晴，可等她早上打开铺子门，却看见了自己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的景象。
抱歉来晚啦，这几天会日更～[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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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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