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昇坐在配殿，沉重的祭袍压在身上如同密不透风的围墙。他正准备掏出手帕擦汗，门外传来脚步声。
项修笑意盈盈跨过门槛，辛昇起身被他抬手拦下。
“给大人端上一碗莲子羹。”
身后的小太监递上去一碗莲子羹，辛昇摸着碗壁，温度微凉但是不至于伤身。他勺起尝了一口，入口的清甜顿时融化了身体的疲惫。
辛昇放下碗，端起笑意：“多谢公公。公公这碗莲子羹真是及时，这天虽凉快，但方才在祭坛上又唱又跳的，热得我出一身汗。”
“大人要谢就谢陛下吧。陛下适才在正殿同公主寒暄，突然让我送来一碗莲子羹，说是为大人消消热气。哦，大人赶紧吃完，陛下等着您过去回话。”
辛昇应了一声，端起瓷碗大口喝下。项修说完才环顾四周，看到前去收尾的甘之武刚从木门进来，也抬手问好。
原本莲子羹入口是一股温润的、不张扬的清甜，但此刻辛昇顾不得那么多，一口气喝完，寒气在体内四肢乱撞。他起身：“请公公带路。”
“诶，这是做什么？”甘之武挑眉：“我也跟过去。”
项修跨一步，站在甘之武和辛昇之间：“陛下只是叫辛大人过去回话，很快就回来。大人坐在偏殿等上半个时辰，现在外面日头正盛，甘大人跑进跑出可不要中暑了。”
甘之武与辛昇两人对视一眼，甘之武点头，退开一步。项修转身抬手：“辛大人，请。”
祭坛落于京城以外的西北角，远望坛壝，只见一道环形围墙，内里苍松翠柏森然列植，枝干虬曲。坛北设一青铜香炉、两个烛台，再北立一屏风，上张黄幄，备皇帝行礼之用。现在众多下人正在打扫现场。出祭坛西门，沿一条笔直的石板御路行一里，一重方整宫墙便是斋宫。从配殿前往正宫还需要横跨半个大院，路程较远。
风声过隙，叶响簌簌，几不闻人语。辛昇沉默地跟在项修身后，也不知道开口问些什么。他辰时一刻已经在宫城外面候着，午时结束祭祀，他方得到片刻休息，结果又被叫过去回话。他伸手揉捏太阳穴，一阵酸痛。
“辛大人方才真是令人刮目相看，”项修突然开口打破这片沉寂，“原本出门时是阴天，谁知辛大人跳完祝舞，点起火把时，日光就劈开天幕，天地上下都亮堂堂。该说不说，辛大人果然是有天命在身。”
这话听得辛昇酸掉牙，他强忍着头疼自谦道：“要真说天命在身，那也得是陛下和公主。陛下为国殚精竭虑，公主为国千里远行，上天感动于二人的真心才降下日光。我不过是助陛下和公主连通天意的人，担待不起公公这句夸奖。”
项修回头笑两声，眼角旁边的褶子堆起来：“辛大人真是年纪轻轻便口齿伶俐，青出于蓝胜于蓝，了不得了不得。”
辛昇点下头，算是回应。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问：“公公，皇上和公主在正殿内谈什么，殿内还有其他官员吗？”
项修摇头：“只有两人。皇上虽然为一国之君，但也是为人父，嘉善公主冰雪聪明、善解人意，深得圣宠。此去千里，恐怕父女二人再也见不上一面，所以皇上总是想要公主陪着。”
“哦，皇上与公主真是父女情深。”说完，辛昇合上嘴巴，继续沉默地走着。
到了正殿，辛昇跨过门槛收住脚步，撩起祭袍，双膝跪定。身子伏低，额头稳稳触向冰凉砖面：“臣，辛昇，恭请圣安，叩见陛下、公主殿下。”
“起来吧。”
“谢陛下。”辛昇浑身肌肉酸痛，他竭尽全力稳住颤抖的右手，动作徐缓起身。朱焱也没有给他一把椅子坐着，他只能站在原地垂首恭听。
朱焱的声音从上头传出来：“嘉善，这便是那日为你看病的天相。辛昇，你也抬起头，看看公主的气色相较于那日，是不是好上许多了。”
辛昇心头一颤：“是。”
他缓慢抬起下巴，视线只敢抬高三分，从余光中观察公主的面容。只见其人身着深青翟衣、头戴珠翠九翚四凤冠，面容清秀，眼神深沉望不见底。那人的视线追过来，辛昇突感心虚，不敢同公主对视，又不敢明面躲开目光，只好定定看向公主身后那根柱子。
“天相果然是一表人才，”公主的声音沉稳，“那日我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只能听见大人的声音，直觉此人定然是仪表堂堂、端方雅洁。今日见面，果然与我所想一样，但是不成想，天相看上去如此年轻。”
辛昇企图牵起嘴角回应，但脸上肌肉僵硬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公主也是，那日殿下病重发不出声音。现在看公主面容，红光满面，高额明目，定是有洪福之人。”
他到底是有所愧疚，不然怎么会连一句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嘉善公主大抵是看出这位年轻的天相身体上的不适，回头看向朱焱：“父皇，给大人一把椅子坐吧。明明外头天凉，额前面都是汗水，恐怕都累坏了。”
“还是你周到。来人，给天相搬一把椅子……嘉善，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你先去陪陪你的母亲吧，我和辛昇还是要事商量。”
嘉善公主应下，欠身行礼，柳步如风行出正殿。辛昇双手一抓一紧，最终只是垂下头，恭听皇上接下来的吩咐。
等到四下清静，朱焱开口：“辛昇，此次我找你为的是两件事。一是，先前命你为公主和亲一事起卦，结果如何。二是，《龟鉴录》你破解得如何。不用遮遮掩掩，有什么说什么，我相信你。”
“是。”辛昇清清嗓子，回忆起那晚在钦天监的所见所得：“微臣分别用六爻、梅花易数、奇门六甲为和亲一事起卦，得到的结果有一点甚是奇怪……”他停住声音，抬头飞快撇了一眼朱焱。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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