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泽殊一下子被吓得彻底清醒过来,如坠冰湖般,从头顶凉到了脚底,禁不住哆嗦,用手掌捂住唇,强行堵住了差点溢出口的惊呼。
脑袋小幅度地转动,眼睛绕过背靠的大树,看到了站在林间里的几人,手里都拎着刀,目露凶光在林子里搜寻。
宁泽殊嚇得当即扭回头,将身体缩得更紧了些,蜷在树干宽大的巨树后,呼吸放到最轻,生怕发出一丝动静被他们听到。
乱如麻的脑子里全是他们手里正在滴血的刀尖。
那血是谁的?是明若寒吗?
这些人又是谁,为什么要追杀明若寒。
无数个疑问涌出来,又都在脑子里乱撞,撞得宁泽殊头痛不已,就算有心想要回忆书中的内容,可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实在想不起来半点。
他只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等着外面的声音逐渐远去,直到再听不见,被沙沙的树叶声取代。
即使山林重归一片寂静,宁泽殊仍是又等了一会,才挪动已经麻木的身躯。起身时,发僵的手支着旁边茂密的树,好容易站直了双腿。
干裂的双唇呼出口气,扫了眼刚才看到那些人的方向,他垂眸想了想,慢慢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明若寒在哪里,再加上还有不知身份的杀手,只能往跟他们相反的方向去找。
抱着丁点的希望在茫茫林海中寻找一个人,宁泽殊突然就觉得自己挺傻的,他自己刚刚经历过那种恶心的事,却还能因为听见另一个人即将陷入危险而产生担忧的情绪,就奋不顾身地打算去救。
眼下应该赶快逃离这里,回到国公府,再睡上一觉,忘掉李勉的脸和那些恶心的遭遇。
想法在脑海里冲撞,宁泽殊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他没办法放着明若寒不管,即便他对自己的态度不好,即便他们之间只是因为一个约定才能勉强维持现在的关系的。
“唉。”
宁泽殊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精神,重重叹了口气,无尽的劳累像潮水般涌来,就快将他淹没。
明若寒到底在哪儿,如果现在就能出现就好了。
重新迈开沉重的脚步,喉咙中发出了疲累的喘息,他将手撑在树干上,突然听到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声响。
宁泽殊因为刚才李勉的事,已经出现了后遗症,当即回头,做出抵御的姿势。
只是防身用的匕首没了,他只能一手遮着脑袋,一手乱挥,掌心紧紧握着刚刚胡乱折下的树枝,“滚!滚开!”
树枝上的叶片簌簌掉落,一如宁泽殊乱颤的心,正此时手腕一紧,“宁泽殊。”
熟悉的冷淡音色,宁泽殊听得全身一僵,挥动树枝的动作停下,从遮着脸的胳膊后慢慢抬起头,呆滞的瞳孔在触及那双霜亮的凤眸时骤然缩紧成针。
“明……”
分开的唇瓣热了一瞬,微咸的味道扩散在嘴中,很明显是泪水的味道。
明若寒掌心还握着他的手腕,没剩几片叶子的树枝在两人间,枝叶翩然掉落,亲吻衣角,与坠落的泪珠缠绵。
他审视的眼光触及宁泽殊狼狈的一身,衣襟凌乱不整,发丝散落,杂乱地垂在脸侧。
颗颗晶莹涌出眼眶,顺着乌密的长睫凝成一线,宛若一线银丝挂在脸侧,配合那张被灰污弄脏了的小脸,十足的楚楚可怜。
明若寒喉咙一紧,想说的话突然就给咽了回去。
“明若寒。”宁泽殊不想在他面前总是做出这副软弱的模样,试图忍住眼泪,可又无法控制表情,看上去很是滑稽。
明若寒没有像之前那样皱起眉头,或是催促他的话,只是抓着他的手腕,眼神静静地望着他脸上的泪,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若是宁泽殊没有经历过先前那档子恶心的事,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发现明若寒的异常,可他现在的心情实在太复杂了。
开心、痛苦、担忧、害怕,全都在心中冲击,泪水如决堤了般倾泻而出,模糊掉宁泽殊的视线。他咬着哭泣而含糊的声线,“终于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好怕啊。明若寒,有人要杀你,我好怕你死了,好怕再也见不到你,又害怕李勉会出现,我好害怕。”
越吐露越委屈,宁泽殊哭得愈发大声,恣意埋怨明若寒,宛若被丢弃的孩童一般,没有任何安全感。
一时之间,只听压抑不住的哭声,好一阵子,哭到都没有力气了,耳畔传来声似乎无奈的叹息,他抬起被泪打湿的乌睫,看向对面的人。
“你好歹堂堂一个国公,怎么就这么爱哭?”
宁泽殊咬住唇瓣,乌痣委屈地抖动,“我没有,”话罢,又觉得这话在眼前情况下说出来毫无信服力,强行补充道:“是你,在你面前我总是忍不住。”
明若寒抿动唇角,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罢了。”
他问起别的事来,“你说你来时碰到了要杀我的人?”
哭过之后,宁泽殊心绪渐平,用布满泪痕的脸重重点头。
明若寒表情严峻,“竟然还在。”喃喃过后,跟宁泽殊不容置疑地说:“此地不宜久留,现在就走。”
说完,拉着宁泽殊就往隐蔽处走。
然而走了没两步,明若寒突然站住脚,宁泽殊撞在他背上,忍痛不解道:“怎么了?”
明若寒神色不佳,眼眉皱紧,几分严峻,“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簌簌几声,几人从林中出现,将两人的去路彻底堵住。
当时的七八人,此刻只剩了三人。
虽然人少了一半有余,但面对明若寒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宁泽殊已经足矣。
“明若寒,你杀了我的兄弟,今日说什么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明若寒将宁泽殊放在身后,挺身而出,“我说过今日就凭你们杀不了我。”
“狂妄!”为首的刺客捏着染血的长刀,刀尖直指他的腹部,“你已受了伤,难不成认为用赤手空拳可以打得过我们三个!”
明若寒受伤了?
宁泽殊关心则乱,冒出身子,查看他身上的伤处,一袭白衣如雪,腰间却绽开若红梅般的大片血痕。
这是什么?
“你受伤了!”刚才宁泽殊情绪突然失控,一时陷在自己的情绪中,完全没注意到这情况。
直到眼下才发现明若寒受伤了。
不知为何,宁泽殊感觉头顶处的明若寒叹了口气,听见他声线几分无奈道:“原来你刚才没有发现。”
“没、没有啊。”宁泽殊仓皇了瞬。
“你们还有闲工夫谈情说爱!”刺客见他俩在那里窃窃私语,顿时感受到了不被尊重,举起长刀愤恨道:“看我不杀了你们二人为我兄弟报仇!”
一甩长刀,整个人就飞扑了过来。
明若寒眼神转厉,一推仍在发懵的宁泽殊,聚力提身,轻巧闪避开那寒光涔涔的刀刃。
接着以掌为刀,横劈在袭来的刺客的后颈处,他吃痛坠地,明若寒抬脚踩住他的后背,刚俯身打算躲刀,又一柄长刀砍来。
明若寒被迫退开身避躲,而这时,没有还手之力的宁泽殊只能躲在一边为明若寒捏汗,剩下一名刺客眼看明若寒那里毫无得手的可能,就动了先解决宁泽殊的心,于是趁其不备,闪身逼近。
宁泽殊害怕地退后,因为担心惊扰到明若寒,没有出声呼救,正在刀势砍向自己时,突然铿锵一声,另有一柄长刀接住了那势不可挡的刀势。
宁泽殊瞪大双眼,盯着挡在眼前的背影,愣了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小心。”
明若寒拼着刀势,冷亮的白刃映出他眉间凝起的汗水,分神对他说了句,“走远些。”
被夺了刀的刺客在同伴的搀扶下站起,“他受了伤,抵御不了太久!先杀那个不会武的!”
有了清楚的指令,刺客们分工明确,两人与明若寒缠斗,一人趁着他焦头烂额之际,袭向柔弱的宁泽殊。
正在此时,明若寒从两人的围困中脱身,飞身跃向宁泽殊,在那刺客的身上砍了一刀,没有丝毫停顿,抓了宁泽殊的手腕就往另一边跑。
宁泽殊在奔跑的混乱中,瞧见明若寒染血的手臂,心惊不已。虽然身体不适到了顶点,可还强撑着跟上明若寒的脚步,就是为了不拖累他。
两个人在林间逃跑,借着茂密的树枝,稍稍抵挡了刺客的追势,但刺客三人抱了必杀的心,仍旧追得很紧。
密林之中,很难辨识方向,明若寒二人在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处山崖边,往下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裂谷,凛凛的山风从下往上呼呼地吹起,吹得袍袖翻飞,猎猎呼响。
此刻太阳微偏,光线暗淡了许多,在如此情况下,山崖下望不到尽头的山谷更显得幽深恐怖。
“没、没路了……”
宁泽殊望了眼脚下再进一步就会掉下去的山谷,紧张地吞咽喉头,转过头不知所措地看向身旁的明若寒。
三名刺客很快追到身后,眼看如此境遇,也不着急上前了,慢悠悠地走向二人,看着两人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待宰的羔羊。
“跑啊!再跑啊!今日我就要用你二人的血祭奠我们死去的兄弟!”
刺客们握刀走近,宁泽殊退后两步,脚下的碎石簌簌掉落,吓得他立刻顿住脚步,经冷汗打湿的发丝被涌起的山风吹得愈发冰冷,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却在这时握着手腕的掌心松开了,明若寒镇定依旧的声线在头顶响起。
“你相信我吗?”
他的手慢慢移向上,转而环过宁泽殊的后腰,宁泽殊偏仰过头看他,光线不算明亮,但明若寒的脸却清晰得衬在眼底,给了宁泽殊能够勇敢下去的偌大力气。
“不,”他摇摇头,在明若寒微变的眼神中沉静开口道:“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因为我一直相信你。”
他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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