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石虽惊讶,但转念一想,也理解了宁泽殊的想法。
主子眼下爱重明若寒,对他很是在意,所以一听到他生病,便心焦难当,肯定是恨不得立刻就能见面。
就像府上原先两位小郎君病了时一样,主子知道后,也是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常常过院看望,只是当时好像不如眼下这般情急。
秋石不禁再度感叹,主子对明大人实在是有些不同,仿佛这里面存了些真心。
“好,我这吩咐人去安排。”
秋石下去唤人安排,宁泽殊也很快换好了衣裳,依旧是浅淡的颜色,没有熏香,只淡淡的皂角味道。
他心里着急,没多收拾就出门了,满头青丝仅随手一挽,用根玉簪簪住了。
一路快行至府外,马车已在等候了,宁泽殊搭着秋石的手矮身登上马车,坐稳后捏紧了掌心,心急得如在火上熬煎,恨不得现在就能飞过去见他。
马车晃悠悠到了苏府门前,刚刚停下,宁泽殊等不及秋石来扶,自己掀开了车帘,大胆地跳了下去。
这可把秋石看得双眼发怔,不禁开始后悔当时是不是不该把这事告诉给宁泽殊的。
站定后,宁泽殊几步走至苏府门前,护卫不认得他,当即将人拦下。
秋石从旁高声提醒道:“这可是姜国公!”
两个护卫立刻抱手致歉道:“小人有眼无珠,不识国公,还望恕罪。”
宁泽殊心里着急,没工夫跟他们扯皮,“明大人在何处?带我去见他。”
“这……”两个护卫略有迟疑。
宁泽殊再等不及,打算直接往里进,被闻讯赶来的管家拦住,“请国公的安,今日大人身体不适,恐怕无法见客。”
这是真心的话,主人病了不见客,实属常情。可明若寒的病十有**是因为自己,宁泽殊不能退避,更不能视若不见。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就必须看到明若寒现在的样子才行。
“我既然来了,就是因为知道明大人病了。”宁泽殊搬出国公爷的架子,眼梢压低,充满压迫感的眸光睨着人,“我就是来探病的。”
“探病”二字说的气势很足,将那管事唬得一个愣神,他本来就只是替主人暂时看管这宅子的,平时没见过什么大人物,更害怕跟这些人打交道,生怕贵人一个不如意,自己小命就交代了。
故而一见宁泽殊压人一等的气势,顿时底气虚了不少,让步道:“探病的话……小人需要跟大人通报一声。”
废话真多!
宁泽殊再忍不住,“还通报什么,我自己进去跟他说!”说着,推开他挡路的身子,大步闯了进去。
“国公爷!国公爷!”
管事的追在后面一路喊着拦着,不过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这是在做表面功夫,为的就是不落人口实。
宁泽殊懒得理他,只要不真正拦着自己就行。
入了府,按照上次来时的记忆,宁泽殊一路快步走至摆宴的院子,然后脚步就慢了,顾望着四周别无二致的景象,宁泽殊彻底陷入迷茫,根本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正好这时管事叫喊着冲了上来,宁泽殊直接揪住他就问,“明大人住在哪儿?”
“这个……”管事眼神无措乱晃,在似乎不经意间往一个方向瞟去一眼。
宁泽殊接收到他所表达出的意思,顿时丢了人,朝那个方向而去。
很快到了个清幽的院子门前,推门而入,院内侍候的婢女仆从都惊了一跳,目光惊异地看着门前的不速之客。
宁泽殊忽略他们的视线,找寻的眸光左右探索。
管事站在院门外,不敢迈进去,也不敢大声叫嚷了,只声音低低地道:“国公爷莫进去啊!吵了大人休息,恐怕不利!”
什么不利,他只知道现在不见到明若寒,他会懊恼一辈子。正在找寻的时刻,院中的婢女身形动了动,下意识回眸看了身后的屋子一眼。
宁泽殊焦热的眼神刹那定格,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处走去,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推门而入,随后又把一切目光关在外面。
一时间院内视线各异,众人目光交接,又都纷纷转开。
“他进去了?那可是大人的房间。”
“大人不是说谁都不能打扰他的吗?万一一会因此动怒,会不会把那位给赶出来!”
秋石听着这些窃窃私语,不禁为门内的宁泽殊捏了把汗。
屋内,日光泼洒,如金箔片片堆撒在地面上,宁泽殊进到屋内,熟悉的冷香包裹全身,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寂静,不由放轻了动作。
在屋中默立了片刻,才有所行动。
从外间慢行至里间,绕过落地的屏风,看到床上起伏明显的隆起,视线再往里一些,便瞧见了正躺在床上,双眼阖紧,呼吸深深的明若寒。
宁泽殊屏住一瞬变快的气息,生怕他会在此刻突然睁开眼瞧来。
他轻着脚步靠近,心脏重砸胸腔,陡然加快,顺着天光流转,光辉映亮了他的面,墨发披散,压在背后,垂在肩下,绝世的容颜包裹在墨发中,眉眼间的凌厉不再,只余精致突出的骨骼,五官仿佛冬雪消融后的第一抹初阳,温柔的令人心颤。
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睡颜,原来眉宇不会总是蹙着,原来他也有如此恬淡静然的时刻。
宁泽殊被这一幕看得呆了,往日心中明若寒冷峻傲然的形象,此刻多了些别的,温柔、恬淡、脆弱。
强硬如他在生病时亦会有柔弱的一面,只是很少有人看见。
宁泽殊站在他床前,定睛瞧了他许久,来之前,打了好些腹稿,要如何与他赔礼道歉,如何解释那日在山洞中的事。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明若寒醒着,因为宁泽殊一次都没设想过明若寒是睡着的。
因此进来时,感受到屋里格外静谧的气氛,着实被惊到了。
见到明若寒难得睡着的模样,宁泽殊突然格外新奇,便屈膝蹲了下来,在他面容的一侧,静静地呼吸,眼睛眨都不眨地凝望着。
从侧脸的轮廓到挺拔的鼻梁,视线滑下,到微微干裂的薄唇。
他的唇很薄,像两片柳叶勾勒出的样子,很是好看,微微地嘟起,不似寻常总是冷情地抿着,给人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
正此时,床上的人突然翻过了身,馥郁的冷香浮动,飘入鼻尖,深重的热气跟随扑来,泼在脸上。
反应不及的宁泽殊顿时瞪大了双眼,掌心捏紧,差点叫出声,身子往后一躲,无声地盯了明若寒一会。
却见他只是翻过了身,眼皮根本没有掀起来的意思。
宁泽殊等了会,才慢吞吞地把脑袋回到原位,眼中倒映出明若寒异常俊美的面容,比刚才还要近,更生动,在眼底描绘勾着。
一时呼吸困难不少,宁泽殊艰难吞动喉头,仓皇的目光不知不觉下移,在他格外浓密的睫羽上停留,不由得让宁泽殊想到了茂密的菖蒲,在风中摇曳。
宛若被蛊惑了般,宁泽殊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颤巍巍地碰了下那茂密的乌睫,引得它动颤了两下。
宁泽殊吓得连忙收回手,屏住呼吸见明若寒仍旧没有睁眼的意思,便小心地呼出口气,恰与明若寒的呼吸纠缠在一处。
耳根热了起来,山洞中的记忆复现,那些冲撞的喘息,拉近的距离,仿佛就如现在一般。
宁泽殊目光又在他形状漂亮的唇瓣上停留,颜色微微的红,不是那么惹眼,可实在吸睛,他根本挪不开眼,静静地不知看了多久。
在恍然意识到之际,心里懊恼地怒骂自己这不知所云的行径。
宁泽殊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盯着明若寒的嘴一直看!若是他突然醒了你要怎么办!
就在此时,强行挪开的目光突然跟双明亮的双目对上,冷意还未完全扩散,瞳底似有困惑的迷云。
但宁泽殊已经被吓丢了魂,倒抽口气,差点没晕厥过去,“我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我是来探病的!没有别的想法,你别生气!”
宁泽殊慌不择言地说了好些没头没脑的话,被抓包偷看的想法充斥脑海,当真是羞赧极了。
也不敢再看明若寒的脸,生怕会看到他黑透的神色以及眼底里毫不遮掩的厌恶。
可等了许久,都没等来明若寒的声音,即使是斥声也没有。
宁泽殊心感疑惑,小心试探着掀起眼皮,对上的仍旧是明若寒黑亮的瞳,他似乎一直没动,就那么睁开眼盯着眼前的宁泽殊看。
“那个……”被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宁泽殊浑身发起烫,不禁觉得比被骂了还要心慌,实在难以承受,决定逃为上策,迅速起身,“要不我先走,改日—”
“再来”二字未出口,窸窣一声,宁泽殊手腕向下一沉,腕间烫呼呼的,给人抓得很紧。
宁泽殊愕然回眸,触及明若寒墨染般的双眸,仿佛黑夜中的大海,没有一丝光芒,暗流涌动,幽深晦暗,看得久了,就好似好被吃进去般。
心跳加剧,宁泽殊不禁挣了挣,却被一个使劲,拉到了明若寒的近前。
只见他慢吞吞地分开双唇,语气很是霸道地道了句,“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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