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寒睡得并不踏实,除了生病的因素,更多的是他不习惯周围有人,尤其是还躺在了他身侧。
安眠的呼吸声透过被子,仿似夏末林间吹起的微风,浮浮沉沉,不容忽视。
作为内阁权臣,明若寒多年浅眠,表面光风霁月,实际就是皇帝手下的一把刀,干的都是些见不得人,血淋淋的事。
仇恨他的人比比皆是,他得提防,不然睡在床上,一不留神可能就被人一剑贯心了。
习武亦是为了防身,不至于在被人刺杀时全无还手之力,可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只是这坏处也明显,耳力过人,过于敏锐,细微的动静在耳畔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听得扰人的呼吸声,沉稳的心跳声,全都来自同一个人。
这个他认识了不到一月,却给了他无数反转的人,跟传闻中完全不同。
他懦弱、蠢笨、爱哭,却也能为了弱者挺身而出,强撑着恐惧与自己谈条件。
他的一切对于明若寒来说都很新奇,新奇的是这样一个人,这样的性子从未遇上过。
鬼使神差的,明若寒再度伸出手,掀开了遮着人的被子,见过数次、浮出无数表情的脸赫然映在眼底。
他清楚的感受到心底对他的厌恶消退不少,生病混沌了他的大脑,可理智总归是在的,他的所作所为一切顺心,就像他早前问宁泽殊的问题一样—
“你觉得我讨厌你?”
他其实也是在问自己,只不过这样的心思并不想暴露在人前,尤其是宁泽殊面前。
他把被子再度盖上,动气了般挪开手臂,仰看着床顶,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身侧人的细微动静。
知道他醒了,明若寒眸光微转,像是做下了什么打算般,没发出任何声响地侧过身,面容冲着他,在宁泽殊爆出一声惊呵的同时,闭上了眼。
我去!
宁泽殊心底犹如万马奔腾,睁眼看着被子里黑乎乎的景象,整个人陷入了深深的呆滞。
疯了吧,怎么就能这么理所当然地睡着了,旁边可是还躺着个人呢!
想到此,宁泽殊再忍不住,他记起书中明若寒浅眠的习惯,想来有人在身侧根本不会睡着,于是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将罩面的被子拉下。
刚试图要说话,突感哪里不太对劲。
“咦?”
外面的漆黑令宁泽殊发出了声疑惑的响动,这跟在被子里完全没区别啊。
等等,不会现在已经入夜了吧?!
宁泽殊双瞳剧收,一时被震惊地僵在了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从剧震中找回理智。
好容易接受了自己在明若寒的床上睡了差不多一天,眼睛也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适应黑暗。
模糊的轮廓浮现,定睛一看,赫然又是一大冲击。
要死了!
明若寒的睡颜毫无防备地冲入眼中,宁泽殊狠狠倒抽口冷气,眼看他没有苏醒的迹象,愕然的同时又不免纳罕。
不对啊,书上不是说他睡眠很浅吗?而且有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会第一时间醒来。
宁泽殊会深刻记得这些,完全因为明若寒虽身为文臣,却习了武,比起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躲在别人身后,狼狈逃窜的文官,英武了不知多少。
他当时会喜欢上明若寒这个配角,很大程度上也有这个原因。
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宁泽殊真是摸不着头脑,可觑着他恬静的睡颜,又不敢做太大的动作,生怕给人吵醒了。
看来他真的病得厉害。
忍不住为他揪了把心,宁泽殊眼神稍稍下挪,从他的脸上移到他腹间,穿着衣服看不出来伤势包扎得如何,再加上屋中昏暗,无疑又是一大阻碍。
无奈,宁泽殊彻底放弃。
视线回挪到他脸上,定睛看了会。
睡着时和醒着的感觉极不相同,要具体说到底哪里不一样,宁泽殊一时说不出来那种微妙的感觉。
依稀感受得出是因为周身没有散发那种迫人的气质,平时凤眸睁着的时候,总是透露出若有似无的寒气,倒叫人不敢与其对视。
眼下闭上了,威压浑然消失,反倒更衬风仪无双。
真不愧是书中容貌最佳的人,连侧着睡觉都跟幅画似的,处处透露着美好。
宁泽殊抱着欣赏的想法,抛却了旁的杂念,正待要细细赏鉴,不妨那合着的双眸突然睁开。
四目相对,宁泽殊又一次被抓包,这一次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大喊着从床上滚了下去。
被子落在地上,他瘫坐着,心跳得砰砰响。眼看着床上的人慢慢撑坐起来,赫然是醒了。
宁泽殊一口气没上来,哽在喉中,“我、我先走了!”
翻起身就夺路而逃,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像身后有厉鬼在追一般,脚步错乱地到达门口。
“砰”一声响,屋里回归安静,从屋外传来对话的声音。
似乎怕被屋中人听见,特地压低了音量。
“你怎么不叫我!”
“主子,我怎么敢打扰你和明大人—”
宁泽殊竖起手指,“嘘!小点声,他能听见。得了,快回去吧。我都饿了。”
睡了一天,什么都没吃,肚子都空了,当真是饿啊。穿书之后,宁泽殊头一次感受到饿。
“诶!这就把马车喊过来。”秋石正要走,余光瞥见宁泽殊光裸的脚,话音一顿,跟着疑道:“主子你的鞋呢?”
宁泽殊脸上一热,强行转移话题,“别管这么多,吃饭要紧。”
天杀的,他可不要为了双鞋再进屋一遍,太吓人了,明若寒会杀了自己的!
交谈声渐远,床上的明若寒眼神落在主仆二人口中遗落的鞋上,被掉落的被子拉扯得歪歪扭扭。
唇角忽然一勾,眼神中聚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这反应确实有趣。
宁泽殊匆匆忙忙地回到府上,正吃饭的时候,外面来人通报,说是苏府过来了人,要送东西。
宁泽殊一口饭在嘴里,用眼神示意他们将东西拿过来,是个小木箱子。
他边扒饭边叫人打开,看到里面东西的瞬间,一口饭卡在喉咙,顿时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主子,你没事吧?”秋石忙上前为他顺背,顺带着看了眼那令主子脸色大变的东西。
只见木箱子中放着双锦靴,不论是用料还是颜色都无比眼熟。
“这不是……主子的鞋吗?”
宁泽殊一张脸爆红,不知是被呛的,还是别的原因,疯狂摆手道:“拿、拿走!”
这事自然而然顺着十三的口传到了明若寒的耳朵里,他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轻笑。
十三略感诧异地抬眸,见到明若寒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
这好笑吗?
以十三的理解来说,不知道宁泽殊卡饭这事有什么好笑的,便觉得明若寒这一笑有些莫名。
突然想起还有正事没说,再次开口道:“主子,猎场刺杀的事有眉目了。”
话音落,明若寒眉宇一收,所剩无几的笑意被他全数赶出了眼中,冷声道:“谁?”
“是京都那边的人没错,只不过身份有些出人意料。”十三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是二皇子刘豫。”
明若寒眉心微动,眼梢流露波澜不惊的讶色,“想不到小小一个盐运使竟还与皇子有牵扯。”
十三不懂朝政上的事,只说情报,“京都那边说圣上的情况不佳,最近已推了朝政。全权交由二皇子打理。应就是这个原因,才发现了主子的事。”
“若真如此,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论此事他牵涉多少,圣上知晓定是要降罪于他的。”
明若寒一心为圣上做事,跟皇子们打交道不多,但无奈英雄也会迟暮,圣上年事已高,底下的群臣蠢蠢欲动,早早就开始站队。
他不多过问,但也知道如今朝中的情况。
二皇子和太子分庭抗礼,太子乃皇后亲出,名正言顺,自然得许多老臣的支持。但二皇子打小就最得圣心,常常得圣上夸赞,出外治水患、赈灾等大事皆办得完美无缺。
所以许多门第微弱的官员,纷纷投往二皇子门下,急于做出些成绩,以便以后争个出头。
明若寒凝眉一时,“这一出是为了绝后患,不想我能活着回到京都,在圣上面前讲出背后实情。”
十三沉声,“这一次不成,恐再有下回。应调暗卫前来护着主子。”
“他不会再出手了,频繁动手,圣上手下的探子亦会有所察觉。”
“那主子的意思是不需要暗卫?”
明若寒正欲点头,脑海中骤然浮现猎场中的狼狈一幕,宁泽殊慌神躲藏,被刺客的长刀吓得没有一丝抵抗的能力。
到嘴边的话就这么生硬一转,“人是要调的,这边也缺人手。”
十三弄不懂了,既然说二皇子近期不会再刺杀,那又怎么来的缺人手一说?
有我一个不够吗?
十三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蓦然想到那天跟那个叫“秋石”的人的对话:
“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我主子和你主子都在里面,你怎么能冒冒失失地进去!还不敲门,不对,就算敲门也不能进去,你这样笨,迟早会被主子赶出府的!”
未曾出现过的危机感这一瞬充斥了十三的脑海,因为怕被赶走,他急忙表忠心道:“主子放心,以后不管你和宁泽殊做什么,我都不会去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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