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
秋石走进屋想要提醒宁泽殊时间,结果先被屋中景象给惊得呆了住。
埋首在柜子中的宁泽殊毫无察觉,穿着单薄的寝衣,褐色的长发披散,随着他翻腾衣服的动作时飘时动。
“怎么这衣服的颜色都这么艳?”止不住的抱怨从宁泽殊口中吐出。
今日要去赴明若寒的邀约,他早早就开始准备了,奈何到穿衣服的环节就尬住了。
原身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从他能做出金屋藏娇这事,宁泽殊就该察觉到的。
但还是疏漏了,没想到他连衣着都如此招摇,颜色一水的妖艳,大红大紫,全都是扎眼的颜色。
遥想昨日明若寒那个厌弃的表情,宁泽殊深感无力,以明若寒冷然的性子,定是极度不喜原主这种做派的人。
虽则改变印象是很难的事,但宁泽殊还是想尽力试一试,至少他不希望明若寒一直讨厌自己,所以就打算先从衣着入手。
结果翻遍了各种装衣裳的柜子,没找到一件看起来得体且不显摆的衣裳,一时气馁不已。
“主子在找什么衣服?”秋石很快收起惊讶,经历完昨天晚上的问答,他已经有些习惯自家主子这奇奇怪怪的样子了。
宁泽殊听到他的声音,回眸看去,苦兮兮道:“就没点颜色素净的衣裳吗?”
“这个……”秋石喉咙噎住,素净这个词从自家主子的口中说出,怎么听怎么别扭。
宁泽殊平日最爱朱砂色,且那颜色也极衬他的肤色,原先后院里养着的绿绣同样穿红,可一跟宁泽殊站在一起,就完全失了色。
好好的主子怎么就突然转性了?
秋石眨巴双眼,重新组织了下语言,“这屋里怕是没有,库房里或许有,但积压了很久,怕是—”
“没事!”宁泽殊双眼发亮,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越过地上的乱裳,几步冲了过去。
“就要那个!”
酉时,约定的时刻。
淮水巷苏府。
淮水巷是个地僻深幽的巷陌,同样也是扬州城内地价最高的居所。
明若寒以巡视的名义来到此处,扬州的官员乃至江南的官员,纷纷巴结,知道明若寒没有落脚的地方,便把各自手里有的好宅子都献了过去。
可明若寒看都没看,不声不息住进了淮水巷的苏宅。
一众官员全部傻眼,找不到这宅子背后的主人是谁,不知道被谁捷足先登,有了巴结明若寒的好机会。
原本冷清空荡的苏府,此刻门前人来客往,都是应了明若寒的邀约前来。
相识的官员们热络招呼,搭伴进入府内。
春夏更替之际,晚间微风不燥,最是舒服。
宴席就摆在了院中,错落有致的灯笼把整个院子照得犹如白日,很是怡人。
客人已至,主人也在其中,时而跟人闲谈几句。
有一小地方的知县抱着拍马屁的心思,搭话道:“明大人为国事所忙,来了这扬州许久,今日才能见到面,真是辛苦。”
明若寒抿唇不语,凉凉转开眼,似乎不是很想搭理他的模样。
早前说话的知县表情尴尬了些,幸有后来人打圆场道:“诶,明兄乃圣上器重之人,在内阁担以重任,人人皆知,就不要再提了。不过听说,明兄还邀了姜国公?”
“姜国公?”
一提到这名字,周围大小官员的神色表情突然都暧昧起来。
另有个武将模样的人,性子直,猛灌口酒,很是不屑道:“他那个国公爷,还不是靠皇后得来的,不然就以他能担得起这个名头?”
身边的同伴婉言提醒道:“话不可这么说,国公爷身份尊贵,不是你我此等身份能评价的。”
不说还好,一说那武将立刻炸了,愈发口无遮拦,“他在府上豢养男子,成日里逮着色相漂亮的就上前调戏,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今日为何来?肯定是看上谁了!”
话有所指,而他说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若非明若寒主动相邀,那位臭名昭著的姜国公此刻恐怕不知道在哪个楼里调戏美男子呢。
众官员心思各异,都不清楚明若寒此举是为了什么,可姜国公会来,很明显就是看上了明若寒的那张脸。
空气一时陷入死寂,明若寒不动声色地转眸,瞥了那气愤的武将一眼。
扬州知州硬着头皮出声,打破僵局,“今日亦算是明大人的接风宴,大家都在朝为官,气量心胸开阔,何必拌这几句嘴。”
扬州的其余官员依声附和,那武将也被同伴按着压下去,没再说话了。
宴席的氛围得以复苏,扬州知州在明若寒身侧小声透露,“明兄或许不知,说话的那位是裴寂,江南一带的指挥使。前不久被姜国公闹过一阵子,纠缠了许久,后来不了了之。没多久,姜国公又盯上了别的人,可裴寂却过不去这个坎了。”
明若寒仿佛不甚在意,仅颔首表示,随后举起杯盏轻抿了口,眸色幽沉。
待扬州知州离开,他招来了苏府管家,没有废话,开腔问说:“裴寂是怎么进来的?”
管家当即变了脸色,“这、这……”
他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当初主家让自己去发请帖邀扬州的地方官员,谁知道回府的路上被人拦下,拿剑威胁,一定要入府参加。
管家到底惜命,被逼无奈,想着反正人多,多一个也没事,就把人给带进来了。
哪料到会被主家发现。
“再有下次,你知道该如何。”明若寒话锋锐利,狭长的眸光落下来的时候,宛若坠下一块巨石,在管家的心头重砸。
他哆嗦着,保证道:“绝、绝不会有下次了。”
明若寒不耐招手,正此时,远处突然嘈闹起来,从府门前开始,一直传到院内。
人群后有块白玉雕就的影壁,遮住了众人的视线,只闻闹声的官员齐齐放下杯箸,回首看去。
喧哗声如海潮般迫近,在影壁后达到顶峰。
隐约听得如“国公”之类的模糊字样,引得众人低声窃语。
明若寒此刻目光正从管家处挪开,偏过半分,恰瞧见不请自来的裴寂,咬着槽牙,捏紧指骨,仿佛恨极了一般,死死盯着那块遮盖一切的影壁。
突然人群爆发出了比刚才还要大的乱声。
有人倒吸口凉气,惊叹道:“那是姜国公?!”
“真是他……”
伴随话音,明若寒还没转开的视线,清楚映出裴寂脸上神色的变化,愤恨怨毒逐渐消失,刹那被惊艳取代,变得失神。
眉心轻抽,明若寒慢转过眼,人影如墨,大片晕开在眼中,随后被出现在影壁正前的男子彻底取代。
一身白衣胜雪,褐色长发间若隐若现的白玉簪泛起莹润水光,衬得面色如玉。
在众人的注视下,乌睫频动,似蝴蝶振动翅羽,而隐在其下的褐色眼瞳不安流转,眼尾敛起妍丽的弧度,双颊绯红,唇瓣不时抿起,一点乌痣在粉嫩的肌肤上颤晃。
看得在场众人心神恍惚,不禁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这么一副美人图。
宁泽殊貌美,众人早有所感,只是他平时太过骄狂,专喜些惹眼的颜色,更爱往脸上涂抹浓烈的妆容,颇有些卖弄风骚的意味。
此刻倒全然不同了,去掉浮华,露出独一份的清丽动人之姿,配合霜白素衣,更添楚楚动人之感。
然宁泽殊眼下却是深感局促,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而且为什么他一进来,大家都不说话了。
尴尬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小心翼翼地抬起眸光,借着光亮在人群中搜寻。
眼神划过裴寂时,后者轻翕唇瓣,像被迷惑了般,试图开口引起他的注意。
然而那道视线并未有所停留,径直转开,最后直直落在了一处。
脚步跟着动了,宁泽殊一步步朝远处的明若寒而去。
这里的人他都不认识,再怎么说,离明若寒近点总能安心些。
他面朝明若寒仰起脸,刚要张口,明若寒就态度冷淡地扭开了脸,依然一副极度厌绝的模样。
宁泽殊掐紧指尖,一时尴尬不已。
“姜国公今日打扮真是堪称惊艳啊,而且这衣裳—”
扬州知州本是来圆场的,结果话说到一半,突然对上明若寒的眼神,似不经意瞥来的一眼,但他还是被其中蕴含的霜气给冻得抖了抖。
衣裳?
宁泽殊不解其意,低头打量了下自己今日的衣着。
虽是在库房里翻出来的,多有皱褶,但晚间设宴,根本瞧不出来。再者这颜色也素净,更别说他为了压那股子霉味,还特意熏了香。
这衣服应该不能为人诟病才是。
“咔嚓!”,杯盏突然重重摔碎在地上,宁泽殊嚇了一跳,闻声转头看去,对上张陌生的面孔。
那人怒色明显,红瞪双眸,讥讽道:“姜国公真是一点没变,穿着跟明若寒一模一样的衣裳,是要勾搭谁啊!”
宁泽殊:“?”
一模一样?
怎么会?
他登时看了眼对面人的衣着,瞳孔一缩,大脑阵阵发懵,僵在了原地。
居然真的一模一样,他穿了跟明若寒一样的衣服。
再看周围人脸上的异色,刹那间大股寒意顺着脊骨爬上。
难道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自己这是在勾搭明若寒。
那明若寒呢?他怎么想?
他该不会因为这个对自己印象更差了吧。
宁泽殊急匆匆地追去视线,想要一探他的想法,奈何明若寒连半个眼神都不给,无情极了。
气氛再次僵住,不知所措的宁泽殊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他张开唇瓣,正要解释衣服的事。
手腕猛地一痛,被人扯起,蒲柳身躯跟着晃了晃。不等反应,刀子般的刺耳吼声冲进耳中,“宁泽殊,我在跟你说话,你看哪儿呢!”
宁泽殊精神一震,从前被凶恶老板辱骂的记忆霎时亲临,身子抖了抖,热气涌上眼眶,刹那就湿润了。
裴寂不依不饶,“你说话啊!从前缠着人的时候不是很会说吗!”
在场众人皆沉默不语,冷眼看着这出闹剧。
视线逐渐模糊了,豆大的泪珠坠在乌黑的长睫上,再重些就要坠落。
“够了。”
泠然一声,宛若坚冰轻击,不重但威慑力极强。
宁泽殊急吸口气,蓄着泪的双瞳骤缩。
明若寒扫过眸光,冷亮逼人,“姜国公是我请来的客人,你若在此生事,自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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