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
明若寒背身立于院中,敛着长眸,遮去了眼底的情绪,令人无从窥视。
一声风响,叶儿飘落,他身后站定一人,出声打破了一切寂静,“出事了。”
“宁泽殊?”
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十三眉心跳动了下,表示惊讶。
“并非。”他压下心中惊惑,镇定地给出真正的答案,“是牢里出了事,绿绣死了。”
这听起来简简单单的四字,却不可谓不令人震动。明若寒回过身,神情些许严峻,“他被看押在州里的牢房中,由专人看管。如今什么都还没审出来,却突然死了?”
十三回说:“发现之后,知州立刻令人调查。结果发现昨夜看守绿绣的差役也死了,还在他家中发现了几锭金子。”
明若寒眸光眯成了线,锐利逼人,“杀人灭口。”
想到什么,一转眼神,“既然绿绣已经被杀,那跟他有过牵连的人定不会幸免,他在这里不是还有个干哥哥,人现在如何?”
十三仿佛早就猜到了他的想法般,“主子命属下去探查此事,所以属下便在暗处多留了些人保护那人。昨夜果真有杀手前往。本想着留个活口,但没想到他们都是死士,被擒获时就统统吞毒自尽了。”
“罢,有用的人还活着即可。”他又说,“备马,我亲自过去会一会此人。”
*
“裴寂?”宁泽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名字许久未听到了,上次围猎后,裴寂就没有再出现过,宁泽殊都快要将他遗忘了。
虽不知当时明若寒和他独处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但宁泽殊清楚一定是因为那段时间,裴寂才突然发生了改变,不再苦苦纠缠自己。
“对,裴指挥使。”秋石看出他表情上的疑惑,忖了下,解释道:“主子前几日不常出门,不知道外头的事。听说裴指挥使自围猎后就离开了扬州,之后一直未曾回来。此次……”
觑了眼宁泽殊的神色,确定无虞,才道:“此次仿佛一进扬州城,就直奔咱们府上来了。”
所以是为了我而来的?
宁泽殊不愿意往这方面上想,他实在不是裴寂该付出真心对待的人。原先的“宁泽殊”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现在的宁泽殊对他没有丝毫**方面的念头。若是再相见,岂不是会给彼此徒增烦恼。
尤其是裴寂,他这么个执着的人,恐怕这次见了,定是再难放弃。
宁泽殊定定心,神情决绝,“不见,你去回了他,说我还未醒。”
秋石自然应着,替宁泽殊掖了掖被子,便转身出去,准备叫人回绝。
宁泽殊眼看着他走远,被裴寂到来搅乱的心思重新回笼。到底不是明若寒,若是他来,自己恐怕更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想见的人不来,不想见的人偏偏赶着上门来。
宁泽殊在心底苦苦失笑,一声惊呼突然从门边传来,似是发生了什么事。
“秋石?”宁泽殊心神一凛,因为屏风遮挡,根本看不到外头的情况。但秋石的惊呼不是假的,他听的真真切切,所以愈发担忧。
然而没人给出回应,许久,久到宁泽殊的心跳了又停,停了再跳。
一阵刻意放缓的脚步声在屋中响起。
不是秋石。
在听到的一瞬,宁泽殊就确定了,他想从床上坐起来,可胸口的伤实在太痛,只能吃力地撑起身。
一头墨发披散,包裹住他煞白的脸庞,眼眶中盈着惊慌,倒映出屏风后渐近的人影。
他呼出声,“裴寂!”
一声干哑的嗓音既出,渐近的脚步声在同一时刻顿住。
宁泽殊由此确定无疑,用手掌撑着床,勉力支撑,气息微喘,“你来做什么?”
好一会儿,才有声音传来。可那嗓音里含着的情绪实在厚重,宛若溢满悲伤的巨石压在宁泽殊心头,很是不舒服。
“……来见你。”
果真如此,心底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宁泽殊的心脏从胸腔坠到了脚底。
“未经主人允许,你怎可进到里屋。裴寂,你的家教呢?裴家就是这样管束你的吗?”声音虽不大,可其中蕴含着的力量如有万钧。
在这个时候,他跟明若寒出奇的相似。
“我担心你,我……太害怕了……”
害怕失去。
隔着一扇半透的屏风,只能看见彼此模糊的轮廓,裴寂双眸红瞪,眼底布满血丝,头发凌乱,很是风尘仆仆。
他用炽热的眼神勾勒着屏风后那一线模糊的影子,眼底情绪万千,错综复杂地积蓄在一起。
他瘦了。
遭了那么大的苦,他看着更加羸弱了。
宽大的衣袍下,人就那么小小的一个,那么的脆弱。
眼神中突然爆发出浓烈的不甘,他攥紧拳头悔恨道:“若是知道会如此,当日我就不会听信明若寒的鬼话,以为他和你两情相悦,选择放弃你。”
“为了彻底忘记你,我选择离开扬州,不再见你。我本以为明若寒会保护好你,可结果呢?若不是徐英传信于我,我都不知……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痛斥的话音忽地哽住了,无尽的悲痛笼罩着他,宛若驱散不去的阴霾。
他都不敢再去回想那日,突然接到徐英的急信,打开后看到的一字一句就像在他心上开了个大口,魂魄飞走了,仅剩个躯壳。
吊着最后一口气连夜往扬州赶,不料裴家的人在裴寂出发前得到消息,特地派人前去围堵。
他们知道了裴寂近来在扬州所做的事,跟名声极差且不利于家族的人纠缠不清,于是族内动了大怒,铁了心不让裴寂再回扬州。
而关于他在扬州的事是如何泄露的,裴寂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一人,他的族弟—裴子兰。
只有他来过扬州,是他在裴氏一族前告了状,一如上次那般。
裴寂归心已绝,他誓要见到宁泽殊一面,不见到绝不罢休,于是对族中安排来的人进行了无差别的攻击,历经艰难险阻回到扬州,马不停蹄到了国公府上。
为的就是见他一面。
这其中的艰苦,裴寂都没有说,他不想说出这些事,就为了用这些在宁泽殊讨个可怜。没有必要,也不需要,他从来不是这种人。
上次在猎场的事,若不是徐英要求他这么做,他根本不想的。看到宁泽殊差点受伤,他的心也跟着痛,后悔按照徐英的法子办事。所以后来不论徐英再出了什么主意,他都没有理会,而是选择直接离开扬州这个伤心地。
“裴寂,我……”
听到他将真心剖在面前,宁泽殊是人不是石头,怎么可能不动容,但他无法接受裴寂的爱,他的爱也给错了人。
“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只是……谢谢你这般在意我。”深吸了口气,还是决定不给他那点无用的希望,“我受伤的事和明大人没有关系,即便没有他,你我之间也是没有可能的。裴寂,我希望你能明白,不要再苦苦相逼了。你知道的,这样不会得到好的结果。”
他语气放得缓和,是想要跟裴寂好好解决掉这段本来就不存在的关系的态度。他希冀裴寂能够明白自己的苦心,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心思浪费在自己身上。
屋里静了,屏风后的人影始终默立。宁泽殊盯着那模糊的影子,心思不由悬起。
他担心裴寂会像上次在马场那般,执着于自己的想法,会死死不肯放弃。
若是如此,宁泽殊也没有办法了。难道让他再一次请求明若寒在裴寂面前演场戏吗?
那这次恐怕要做的更真实些,否则裴寂定然是不会信的。
正此时,一声哼笑自屏风后传来,夹杂着苦楚,又似无奈。
“你总是如此袒护他。”裴寂强撑着笑容,心底的爱念和理智在疯狂厮打,最后吐出口气。
“我今日来,只是想看看你伤势如何。过往怎样,从我离开扬州那天起,我就已经都忘了。如今来见你,只是以朋友的身份,你难道连这样也不许吗?”
看他退了一步,像是放下了过往的执着。宁泽殊半信半疑,对于裴寂,他了解又不算很了解。
裴寂家世优越,少年成才,才气与明若寒不相上下,只是性格大有不同。
裴寂侵略性太强,凡是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势必要拿到要做到,不论是用何种手段。他太过强硬,又鲁莽激进,往往会起到反效果。
这一点,明若寒便与他不同。
拿账本一事来说,明明有比刻意接近宁泽殊还要简单的法子,但明若寒还是选择了更为怀柔的一种。
两个人虽都强硬,可明若寒其实柔善一些。
不知不觉间,又想到了他,宁泽殊真真是无奈至极,觉得自己太可笑了。
“若是朋友自然可以,我从来没有拒绝朋友的意思。”宁泽殊同样选择退一步,这样各退一步,或许会获得更好的结果。
“那……”屏风后的话音略有迟疑,态度低微地恳切问道:“那我可以进去,看看你吗?”
对他表露出的态度,宁泽殊些许愕然,很快恢复镇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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