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宁泽殊低喃复述,神情变化一时,像是傻了一般,突然惊声道:“已经第二日了……!”
秋石被他唬了一跳,不懂他为何反应如此大。没等想明白,下一刻眼瞳倏然放大,吃惊极了。
只见病容未消的宁泽殊一把掀开被子,慌里慌张地快步下床,动作之迫切,脚下没踩稳差点跌倒在地上。
“主子!”秋石上前搀住他,宁泽殊撑着他的手,掌心透心的凉,仿佛刚从冰池中捞出来的一般。
“秋石。”宁泽殊转眸,迫切问道,“明若寒走到哪儿了?”
如此精确的问题显然不是秋石能答得上来的,但宁泽殊实在没办法了,心乱得如鼓,只能病急乱投医。
不想秋石凝神一思,竟真的给出了答复,“明大人走得迟,晚饭后才动身,此刻约莫着应该已经行至城外的绛林了。”
撑在秋石手臂上的掌心猛地抓紧,宁泽殊嗓音干巴,艰难地问,“那里种的是不是红枫?”
“是啊,这事……扬州的人都知道。”秋石看他问起这个,心惊不已,“主子您到底是怎么了?”
闻言,宁泽殊心底咯噔一声,心脏从空中直直掉到了脚尖。
梦中的林子,漫天的红枫,明若寒立在其中,流出的鲜血比红枫还要鲜艳浓郁。
不,这不可能的。
刺杀的事不应该发生的这么早,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宁泽殊无法接受梦中明若寒既定的结局,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强烈。
他要去那地方,见到明若寒,唯有见到他,才能心安。
说出要出城的念头时,秋石自然是骇然不已,这大晚上的,主子的高热还未退,竟就要去那地方。
可宁泽殊心意已决,态度坚决,根本不听秋石的劝阻。
无奈,秋石只好唤人套马车。
在夜深人静时,一辆精致的宽敞马车匆匆驶出了城门。
绛林离扬州城不近,快马加鞭,足足行了半个时辰才摸到绛林的边缘。
此刻明月退避,清辉微弱,林中枫树茂密,且根根巨大,繁茂的枝桠遮住了所有的光线,显得愈发昏暗。
马车在其中行进,极为艰难,速度放缓不少。
宁泽殊心焦不已,全身神经紧绷到了极致,跟在身侧的秋石见状,表情亦很是忧虑,心忧宁泽殊的身体。
突然马车急急刹住,幸而本来行驶的就不快,车厢晃了晃,宁泽殊的身体也跟着颤了几颤。
他扶住车厢,稳定好后,问前面的情况,“怎么了?”
车夫的声音迟了许久传来,“主、主子,前面……死了好些人。”
似是怕吓到车里的贵人,说完忙道:“我这就掉头回去。”
“不行!”
车夫被传出来的急声吓得本就紧张的神经一下子蹦了起来。
接着听得车厢中乱声一阵,马车晃了几下,似是有人跳了下来。
“主子!”
同时响起两声呼喊。
宁泽殊都置若罔闻,满心满念都是前面的情况。
死了人?
是谁?谁会在这里?
脑海中突然跃出画面,那是梦里的景象,亦是他看书时幻想过的画面。
不可能的,宁泽殊将那些全都驱逐出脑海,他不信,明若寒那么厉害的人会死在这里,绝对不可能。
脚步很快在思绪中到了车前,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华,照亮了一地残状。
横七竖八躺着四五个人,有的胸口破了个洞,有的脖颈上横着条狰狞的血线,离宁泽殊不远的地方,一个人脑袋朝着他,死时连眼睛都没闭上,瞳孔放大,惊惧不已。
面对此等惨烈的血状,宁泽殊心里身体同一时间遭受重创,本就尚未修养好的身体顿时翻滚起阵阵酸意,空荡许久的胃腹绞紧,催着宁泽殊吐了出来。
什么也没呕出来,都是些酸水。
“主子,咱们走吧。”秋石眼底已含了泪,心疼宁泽殊这副模样。
却被他摇头拒绝,“……看,快看看里面有没有……”嗓音哽住了,仿佛被扼紧般,无比艰涩道,“明若寒的尸首。”
“明大人?”秋石惊讶。
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他立刻叫来被吓傻了的车夫过来扶着宁泽殊,自己走向那横七竖八的死人,虽也害怕,但不忍心主子再受苦。
便强忍着呕意,匆匆看了一遍。
回来跟宁泽殊道:“没有,里面没有明大人的尸首。”
“确定吗?”宁泽殊抓住他的手臂,微微地发颤,紧张不已。
秋石不敢迟疑,肯定回着,“死的都是些黑衣人,遮了面,我看的仔细,里面没有明大人。”
宁泽殊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就此放下,“那就好,那就好……”
但不过转瞬又提了起来,这里没有明若寒的身影,却有一地的死尸,说明曾发生过厮杀。
难道明若寒其实已经安全离开了?
正此时,忽听得秋石讶声呼道:“这是什么?”
宁泽殊顺着秋石视线的落点看去,凝神细瞧,破开重重晦暗,见得地上半块布料。
浅色的料子,半染了血,淋漓其上,宛若绽放的红梅。
秋石拾起来,手指一摸就知晓了质地,“这料子价值不菲。”
宁泽殊盯着那料子,胸腔里的心猛地颤了颤,再熟悉不过,不论是颜色,还是花纹样式,都跟那日他和明若寒撞衣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他的那件被放在了库房中,不可能出现在此处,那剩下的这块就是明若寒的。
宁泽殊双脚陡然失了力,得身旁车夫支撑着才没有摔下去,神思顿时慌乱了,语声发颤道:“快……快找人,明大人就在这里。”
秋石眼神愕然,虽不清楚自家主子是如何这般肯定的,可听他语气极为不容置疑,便转身准备去找。
“你也去。”宁泽殊推开车夫搀着自己的手,往前走了几步。
“主子,你这是……”没走几步的秋石闻声转头,见宁泽殊竟是脱离了车夫的扶持,不由心惊。
“我们都得找,不然找不到的。”宁泽殊喃喃,声音虽低,但在这寂静的密林中,其余二人听得清清楚楚,包括其中涵盖着的忧惧。
秋石想要再劝,可宁泽殊主意已定,不仅驳了秋石三人一起找的想法,更是提出要分开找寻。
念及宁泽殊的身体状况,秋石自然是一百个不乐意,奈何无论如何相劝,都扭转不回宁泽殊的心意。
如此,只得分开。但约定好不走太远,以月色为考量,大约一炷香的工夫,便要汇合。
三人就此分开,宁泽殊所走的方向林叶不算过于密集,甚浓的月色透进来,铺上一地银爽。
走在林间,一踩一片碎动,都是枯叶被碾碎的动静。除却这些,便是闷沉沉的呼吸声,从宁泽殊干裂的唇瓣中吐出,在耳畔重响,又消散在林中。
梦中的一幕成了真,宁泽殊事到如今都无法接受。书中明若寒的死局不该是在这里的,分明应该是在回京都后,在那里卷入皇位争夺中,最后被人所害。
提前到来的死局令宁泽殊手足无措,这段时间他一心在扭转明若寒对自己的印象上,全然没关心别的事,自然无从思考其实打从他穿过来,许多的事情就都变了。
说到底,死局的提前在冥冥之中是与自己脱不开关系的。
宁泽殊一阵愧疚,胸腔下盖着的热物刺痛不已,他想明若寒不待见自己是对的,若是远离自己,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在思绪越发乱的当口,一道细微到仿佛是野物偷溜而过的动静响起,宁泽殊精神本就紧绷,搁在平日或许根本不会注意到,可现在耳朵一动,听得仔仔细细。
接着,循声看去,眼前突然黑影一闪。
颈上凉了瞬,薄而锋利的刀刃坠映着清泠泠的月色,紧贴在脆嫩的脖颈上。只消再进半寸,便会见血。
呼吸霎时停滞,鼻尖涌来刺激的血腥气,随飘来的风一道浓郁不散,宁泽殊双唇紧闭,因为看不到身后人的面容而不敢有丝毫多余的举动,生怕一个不慎便亡故于此。
正在脑中慌乱时,背后骤然响起低哑发狠的威胁声。
“姜照,真是好手段,竟隐藏了这么久,直到此刻才动手。你将账本拿到哪里去了!交出来,尚可以留你条全尸。”说着,威胁性满满地深压刀刃,霎那间在细嫩脆弱的脖颈上划出条细细的血线,被盈盈霜色映亮。
心脏收紧,宁泽殊滞声道:“我……明若寒,我不是……”
仅仅说了简单几字,已艰涩停顿数次。
而在宁泽殊第一个字出口的时候,身后之人猛地颤抖一下,仿佛是从声音分辨出了不对。但仍是不敢相信,直到宁泽殊说出后续的话,才终于令他相信并动容。
“……宁泽殊?”嗓音更哑了,生涩地滚出喉咙,像是被人用刀划过般。
感受到颈边的利刃松懈了,宁泽殊当即不管不顾地大胆回头,明亮的霜华打亮了他清秀的脸,却照不亮明若寒此刻的容颜。
他不在意,因为他确信无疑眼前人就是明若寒。
“你说是姜照对你下了手?”
姜照这名字初听陌生,不过宁泽殊还是很快从记忆里搜寻到相关的信息,记起这是主角三人团中的一员,跟男主关系最为好。但其实在最初的时候,他是明若寒的好友。
明若寒隐在深浓夜色的面容显现出几分痛苦,挣扎着压下被欺骗背叛的苦楚,“此事与你无关。”
不给宁泽殊询问的机会,他说:“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不要久留,此地危险。”
宁泽殊拉住他试图推开自己的手,声音坚定,“我知道,所以我不能舍下你。你随我一起,我们现在就回去。”
明若寒内心交战,极为不愿再把宁泽殊牵扯进来。虽则否认了无数次,但在他不受控地吻上宁泽殊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无法再避开自己的心。
“不……”
回忆起绿绣的事,明若寒狠了狠心,将他推走,“你赶快离开这里,回到你的国公府里,我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已经是极为明显的驱逐之语,宁泽殊心脏痛得发慌,可在如此危机的时刻,他不能也不愿舍下他。
脚步折回去,固执地抓住他的腕子,紧收的指尖力度透出无法撼动的倔犟。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林中突然响起几道不和谐的声音,扭脸看去。
寒光乍现,若薄刃般划过两人的双目,宁泽殊瞳孔缩紧,紧紧盯着突然出现的几人,感受到来者不善的气息以及裹挟而来的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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