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之后,宁泽殊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自己这又一次的人生会是如何度过。
开始他的想法很单纯,跟明若寒处好关系,不被他厌恶便好。
但要扭转印象,实在很难,更看不到半丝胜利的曙光。宁泽殊是人,不是麻木的玩偶,他当然会累,在一次又一次被明若寒冷言冷语对待时,心态难免崩塌。
只是命运似乎不打算就这么让他轻松地过完一生,总要把他和明若寒绑在一起,在危难当头救他一命。
譬如上次闱场的刺杀,再如这次枫林的剿杀。
宁泽殊很想感叹自己的命数太差,每每都要跟这些危及生命的事碰上,但这时候只要看看身旁站着的人似乎一切恐惧土崩瓦解,再不存在。
明若寒站在那里,就给了他无上的安全感。
“锵”!剑身被踹飞,近身想要一击毙命的刺客同样被一掌击飞开,后背撞在粗壮的大树上,叶片受到惊扰,抖落了一地。看不清面容的刺客呕出口血,彻底昏迷。
但即便如此,形势仍就不好。明若寒一人,即便刺客们很难近身,却可用长剑在他身上留下伤痕。
更不用提躲在他身后的宁泽殊,面对寒凛凛,散发杀气的剑尖时,他能做的只有被迫躲闪,起不到任何作用。
眼看明若寒身上落了好些伤口,层层血腥气随之荡开,宁泽殊便着急担忧得不行。
照这样下去,明若寒的身子根本扛不住的!
突然肩头被人向后推了下,堪堪避开刺向眼底的寒剑。慢了半步的一缕长发被斩断,宁泽殊跌退着背靠在树上,深深喘起粗气,而明若寒高挑的身躯挡在自己身前,扛下了袭过来的一切。
谁?有谁能来救救我们?谁都行,只要有人能来就好。
宁泽殊在心底尖啸,希冀上天能够听见,给他们一个死里逃生的机会。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真的听到了,就在明若寒力气耗尽,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无力再接下刺客刺来的一剑时。
侧旁猛地穿过柄长刃,在剑尖即将点上明若寒的胸前时,坚硬的刃身挡住了攻势,锵地脆响,格外清亮。
来人丝毫不拖泥带水,几下转开了刺客们的攻击对象,将一切攻势引到自己身上,即便被好几个刺客围着进攻,却也不见分毫劣势。
宁泽殊正诧异自己的祈求灵验了,身前的身影陡然一晃,恍若失去了所有力气,一瞬便要倒下。
“明若寒!”惊叫着上前,及时接住他坠落的身躯。奈何实在很重,本就因为高热而身体虚弱的宁泽殊被这无力承担的重量压着一道坐倒在地。
他顾不得许多,转过怀中明若寒的身子,紧张询问他的情况,“明若寒?”
却见他双眼紧紧闭着,唇瓣没有丝毫血色,比这冷凄的月色还要瘆人。
“别睡!千万别睡!你睁开眼,明若寒!”
慌乱的呼喊声和响在身侧的兵刃交接声交替出现,宁泽殊却无法顾及自身的安危,双眸都被他惨白的面容所取代。
这是死亡的征兆,鲜血在渐渐流逝,宁泽殊用手按住他身上的伤口,试图阻止汩汩涌出的鲜血。
可实在太多了,鲜红的血污脏了他的手,黏腻而灼热,像是个烫红的铁块在掌心刻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怎么会……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直到此刻宁泽殊才发觉,闻到的血腥气根本和他身上的伤口不成比例。
在刚刚的一战中,他错估了明若寒的能力,又因为他即便受了伤也闷声不吭,而以为他伤势并不重。
“明若寒,不可以睡,绝对不可以。你想想你的事还没有做完,被拿走的账本也还没有找回来,不可以的……真的,真的不可以的……”
越说视线越模糊,泪水在眼眶里转了个圈,滚成圆珠,一颗颗滚落,滴在明若寒的脸上。
不知他是不是感受到了,脆弱遮下的长睫忽然抬了抬,如孱弱的蝶翼,扑动着掀开微弱的缝隙。
乌黑的眼珠滚动,一滴泪恰好落在他眼角处,顺着滑了下去。明若寒唇角微启,“又……又哭了,你在我……面前,总是哭……”
吞吐滚出的话语气息悬如浮尘,轻轻一动,就会再无法听闻。
宁泽殊咬住双唇,忍着过分激烈的哭息,仔细诚恳地听他的话,如同在听神的旨意,诚挚而且恳切。
“不哭,我会好好忍住的。你不要睡,好不好?”
明若寒没有给出回答,眼珠在宁泽殊婆娑的泪眼上停顿了瞬,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才道:“恐怕……很难答应你了。”
“不!”听得尤为清楚的宁泽殊全身都僵住了,脑子突然一片空白,无从思考。发自本能的拒绝他的一切回答,只要不允许,他就不可以固执己见,就不会陷入沉睡。
然而宁泽殊想得过于天真了,他拒绝完的下一瞬垂眸看去,却见那刚刚还在说话的人再次闭上了双眼,面容恬静温和,是见过这么久来,他最为平易近人的一面。
“……明若寒?”
无人回应,世界在此刻随着他的合眼归为死寂,宁泽殊耳畔嗡鸣,根本再听不到任何声响,胸腔里的东西也在激烈跳动后慢慢停下,最后心跳声亦在耳畔中消失了。
“明若寒!”
悲戚的吼叫声划破苍穹,林中飞鸟惊起,在一旁厮杀的两拨人霎时停顿,刺客朝叫声的方向飞快投来一眼,在宁泽殊怀中那软下的身躯上停留几息,仿似确认了什么,便及时收剑,招呼同伴离开。
危机彻底解除,然而宁泽殊半点没注意到,双臂僵硬地抱着怀中没了丝毫动静的人,无声地淌着泪,时而从喉咙中滚出嘶哑的抽泣声。
脚步声踩着枯叶走近,有人走到了宁泽殊身侧,并没有开口,默立片刻,蹲下身来。
一只手探到潮湿的眼前,试图碰向怀中明若寒的颈项,宁泽殊手快于脑子,用力地甩打开那伸来的手,“别碰他!”
“……宁泽殊,我知道你难过。但他或许还活着。”
声色温沉,透着深切的关心之意,更兼有零星的苦楚。
宁泽殊失神地转过头,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黑发黑眸,剑眉薄唇,眉间深锁愁绪,赫然是裴寂。
那日他翻窗而走,宁泽殊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不曾想今日救下他们的会是裴寂。
“你说他可能还活着?”宁泽殊抓住这重要的信息,迫切的眼神看向裴寂,“你快看看。”
他把刚还不让碰的人往裴寂的方向转了转,殷切地希冀着。刚才他见明若寒突然没了声息,心中慌了神,真以为他是伤势过重,支撑不住了,却没想到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看他如此忧切的模样,裴寂感觉似有针在心间游走,当真是痛极。他爱着宁泽殊,不管他如何推拒自己,心忧旁人,他都爱他。
所以即便那日感觉遭到了背叛,在越窗逃开族人追捕后,他又悄悄摸了回来,小心守护在宁泽殊左右。直到今日见到突发的意外。
此时此刻,他是真心羡慕明若寒,若为他挡剑受伤倒下的人是自己,不知道宁泽殊还会不会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想法只在一瞬间,他在宁泽殊说完话的下一刻,便探出手去碰明若寒侧颈上的脉搏。
感受了片刻,才在宁泽殊一转不转地紧张注视下道:“虽则气息微弱,但还能救。”
“那、那快救人。”宁泽殊心急地想要将气息薄弱的人带起,然而他双臂双腿早已软了,根本不剩多少力气。
裴寂在一旁实在看不过眼,便帮了他一把,心里不情不愿,手上拽起了明若寒的臂膀,将人捞在肩上扶稳。
也就在这时候,听到动静的秋石二人及时赶到。秋石一心都在宁泽殊的身上,见他坐倒在地,忙急步上前搀扶。
将人扶稳后,一抬眼才瞧见对面站着的两人,着实给唬了一跳。
这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尤为诡异,且不用提,还都一身是血,最受宁泽殊重视的明若寒还陷入了昏迷。
这场景任谁看都会曲解。
秋石眼神里的情绪过于明显,本就心情不好的裴寂愈发憋火,当即支使了在一旁呆愣着的车夫。
说一不二地把昏迷的明若寒塞到他手里,之后便信步离开。
对此,宁泽殊没有说什么,或者说他根本无心在意这些事,内心犹如火煎,只想赶紧回到国公府中寻医。
好在回程顺利,宁泽殊想着苏府或许不安全,便径直把人带到了国公府,放在自己所宿的主屋中,又命了秋石去寻李老。
秋石脚快着到了苏府,请来李老。李老经验丰富,见着明若寒的惨状,只是微微蹙眉,而后便熟练地处理起来。
等终于解决完,已经天将破晓,宁泽殊在厢房中睡也不敢睡,撑着额头眯着,突然听到隔壁动静,立刻就推门而出。
从李老口中知道明若寒暂且无碍后,宁泽殊悬着的一口气才终于吐了出去。
随后,推开主屋的门进入,清苦的药味明显,略略刺鼻。
宁泽殊如同没有闻到,几步走到床畔。
明若寒上身衣物全褪,被纱布缠裹得严实,有几条洇出血色,看着骇人极了。
宁泽殊泪珠上涌,差点再度落下泪来,却突然想起什么,咬住下唇,把到眼边的泪给吞了回去。
唇瓣抖瑟数下,他张口道:“我其实知道,我受伤时,你有来过的。”
他肯定地说着这话,不是没有缘由的。今早,他一夜没睡等在厢房中时,秋石不放心地来劝过无数次。
最后一次来时,突然就在宁泽殊的面前跪了下来,眼圈发红,“主子,我对不起您,我骗了您。”
宁泽殊脑子一片晕乎,看不得他这样跪着自己,便起身拉他的胳膊。秋石用尽全力拒绝,在地上叩首道:“主子之前问我,在主子遇刺受伤的时候,有没有人来看过主子。其实除了那些人,明……明大人也来过。”
眼神一颤,宁泽殊吃惊不已,一颗心跳得快了些。秋石不敢抬头,额头抵在地上,逐字逐句道:“小人该死,明大人不许我告诉主子,我害怕不已,所以没说。”
他说出这件事,一切就都合理了起来。
那夜鼻尖的冷香,浮动着,恍惚四散在周遭。
他以为是梦,原来不是。
宁泽殊在那一刻才明白,原来明若寒并非他所看到的那般冷情,其实他早有了变化,只是宁泽殊蒙在鼓里,并未发现。
此刻他伏在明若寒床侧,声音轻若梦呓,呢喃道:“你是不是已经不讨厌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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