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界。
天地一片稠浊,半空中忽然爆发一阵强光,弥天大阵骤然展开,阵法中央的玄武徽印里,飞下一批又一批的兵将们,手持法器,脚踏腾云,严阵以待,目光触及那包裹着隽星山的奇怪结界,纷纷惊异绕远。
没有虫叫鸟鸣风声,甚至连草木呼吸的微光都已断绝,唯有一座淡黑色的屏障障,矗立在地界周围一圈,像个苟延残喘者,不断喷涌出毒雾。
这冰冷的死寂感实在陌生。但这个结界,在场有许多兵将认得。
“神佛禁行?”
兵将们瞠目结舌,“阎幽祖躲在里面,这怎么打?不对,这是神佛禁行吗?怎么破破烂烂的?”
“或许……结阵者学艺不精?”
“有可能吗?躲在里面的东西,比我们俩年岁加起来还大。”
其中一将领祭出一把折扇形状的法器。折扇光芒大盛,隽星山地界内瞬间天地分明,毒雾退开,雾霭散去,眼前视野逐渐变得更加开阔清晰。
位于三界传送阵阵眼的隽星山,外围被结界神佛禁行包围,破破烂烂的结界里,许多灵体不断地撞击结界墙。
那是由怨气化成的万千妖灵,它们没有明确的五官,只有无数张时而浮现、时而隐没的痛苦面孔,变化不断,重复而机械地往结界墙上撞。明明结界墙上有许多破洞,他们却像是受到什么禁制,无法离开。
折扇猛然收回掌心,那人并起扇子,怒然一指:“看吧!禁术结界都冒出来了!我早说过!天宪台肯定出了叛徒……”
“行了别废话!继续净化呀!里面什么都看不清!”
“……奇怪,结界内无法净化?”
折扇形状的法器在半空中旋转一圈后飞回来,那神官不信邪地三番五次祭出清寰拂风扇,这才确信,清寰拂风扇无法净化结界内,这神佛禁行太过霸道,竟然连天品法器都没办法。
“打破神佛禁行!否则没法净化!”
另一将领见状,做了个手势,众多兵卫们便齐齐进攻。
一**法力攻击在屏障上炸开,每当有攻击降临,结界内便翻涌起诡异的浓雾,迅速糊上缺口。那毒雾有如实质,像是一团软烂的肉,任凭雷火、洪流等等攻击,攻击如暴雨般绵绵不绝,结界上的创口才一点点扩大碎裂。
可结界内的毒雾只多不少,且那浓稠如墨的毒雾越来越稠,几波攻击后,它已经不是雾的状态,而且黏软的漂浮物。
兵将们面色越来越沉。
“这到底什么东西!为什么一点伤害都没有!”
“快点!天门通狂只压制了它一小会儿,阎幽祖马上就会恢复!动作快!”
呈现块状的黏软漂浮物,从结界墙上的破口处钻出,整块地界像是一块力竭濒死之地,众兵将正集力破开结界,忽然,结界内发生了某种异变,众人只听闻一声沉闷的坠落,像是什么庞然大物猛然爆开,那些浓稠的漂浮物,竟然快速消退了大半,有一尖头的鼓包物,逐渐呈现出来。
不知谁喊了一声:“有花!”
花?
攻势渐收,隽星山内果然有一花苞。
毒雾的中心,有一巨大的花苞悬于半空中,随着毒雾褪去,这朵花越来越清晰,花下是被毒雾腐蚀、不断下沉的土地,花苞之外,是面面相觑的众位兵将。
……什么东西?
这花骨朵内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即便隔着一层屏障,众人也能清晰看到,有两股气息相迥的灵体,一黑一白,萦绕在花骨朵周身。
这花通体笼罩在朦胧的光晕中,结界外的兵将们举棋不定,很快,它的变化再次吸引了所有神官的注意。
它开始缓慢地舒展花瓣边缘,流淌下如同月华凝练的银白光浆,所过之处,驱散了小片毒雾,像是液态的“月光”瞬间冻结了毒物,随即“嗤”地一声,被冻结的块状物竟凭空蒸发。
众人感到不可思议,纷纷在同僚之间寻找。
“谁干的?”
“这是谁的阵法?莲花?莲花是谁的徽印?”
“反正肯定不是阎幽祖……看起来,这朵莲花能净化妖灵?”
议论声骤然一静,有人惊悚道:“不对!那阎幽祖呢!”
有神官立即掏出寻觅法器,施法后指着结界道:“下面有路!阎幽祖的残魂沿着地下溜走了!”
“快追!它很虚弱!”
一听阎幽祖虚弱,十几队兵吃了兴奋劲似地冲上前,从结界墙上的裂缝钻入,顺着不断熔解的地下追去。
另一边,其他待命的兵将们严阵以待地琢磨这朵无人认领的“莲花阵”。
莲花还在展开,周遭萦绕的那两道气息越来越浓,速度越来越快,黑白二气相互追逐、交融,在莲花周围形成了一个若有若无、缓慢旋转的灵气漩涡,将周遭的毒雾稍稍排开。
“这是……”
“太极?”
“到底是谁的阵法?”
议论不断,无人认领。随着莲花越开越盛,他们清晰地看到,在莲花的正中心,那本该是莲蓬的位置,却呈现着一块琥珀状的半透明结界。它通体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能量,可结界之内,有个人以蜷缩的姿态躺在花芯处。
此人双目紧闭,面容安详,仿佛陷入沉睡,对外界的攻打、神官们的声音、毒雾的翻涌、出现得突兀的莲花,都一无所知。
眼前的景象已经超越了他们理解的范畴。
“……睡觉?”
“里面有人,还活着吗?”
“喂,等等……他穿着术法大学的校服!他是地仙系的学生!”
外人的视角里,棠溪和正以蜷缩的姿态,侧躺在莲花之中,神态安详,不知死活,那包裹全身的琥珀色结界,能量来自于他手腕上的守心镯,此刻这镯子正闪烁着金橙色的细小火焰。
匪夷所思。
总之,这莲花目前气息平静,应该是不会逸散出毒雾的。
“你们,随烛丹青寻找麒麟、净化各地界;你们三……不,两队,留在此处,若莲花有异,即刻传报。”
“其余的,随我探查阎幽祖残魂去向!”
“是!”
几声令下,众兵将们分工明确地一头扎往去向,身影快如闪电,瞬间消失。
“唰——”
·
迎面扑来一阵清爽的凉风,吹得棠溪和心头寂寥,似乎每一口呼吸都能回想起些许过往。
秋天?
棠溪和用力睁眼。奇怪,他不曾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睛的。上一秒还是符宁镜舌头一伸,嘴里含着的那枚指甲盖大的镜子碎片忽然爆发一阵强得可怕的灵力,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水,瞬间将棠溪和淹得差点喘不过气。
再迟钝也能猜到那姐妹俩是另司其主。从符贯虹一把掳走倒霉蛋的情况来看,章本仪大概率不会有事。
入眼的是一片澄澈的蓝天——棠溪和感觉自己上一次看到如此清澈柔软的天空,似乎是很久远的事。他双手扒拉着眼皮,用力睁大眼睛,随即发觉有些不对劲。
嗅觉里的浓稠妖气、血腥气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清甜的荷香,与湿润水汽的沁凉。
荷花?
棠溪和即刻撑着身体坐起来,手里传来的触感柔软而潮湿。他茫然地望了一圈,自己正坐在小溪边,指缝里冒出几根小草,耳边是潺潺的流水与清脆的鸟鸣。
仿佛从一场噩梦中醒来,棠溪和正在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边。溪水淙淙,冲刷着圆润的鹅卵石,几尾灰扑扑的小鱼摆尾而去,溪畔野花星星点点,远处是朦胧的、笼罩在薄雾里的青山。
宁静得不真实。
是水镜的力量吗?这里是幻境?还是……
棠溪和下意识地俯身,想用这冰凉的溪水洗去满脸的疲惫与血污,让自己清醒过来。而他看向溪面的一刹那,惊愕得瞪大眼睛。
溪水澄澈如镜,清晰地倒映出流云,和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不是他的脸,太稚嫩了,像个小孩。
面如傅粉,嘴巴朱红,一副气血很足、被养得很好的样子,乌黑激灵的大眼睛,甚而且眉心还点着一枚朱砂印,鲜艳刺眼,像戏剧里喜庆的娃娃。颈项上套着一个璎珞,最诡异的是头上两个发髻,一左一右,几缕发丝垂下。
等等!
棠溪和猛地抬手,水中的孩童也抬手;他震惊地摸向自己的脸,水中的孩童也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
“……不是吧?”
棠溪和听到自己的声音像小孩一样稚嫩,水中那张孩童面孔,正用同样惊愕的眼神,回望着水面上的棠溪和。
哪吒?
棠溪和大惊失色,抓着自己脑袋两边的发包,试图扯下来,“包子头?符宁镜!你……你给我出来!”
这恶趣味。
扯了几下,头皮生疼,原来是真发,棠溪和只能认命,符宁镜这是把自己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难道是要“重演神话故事”的意思吗?
他其实不太记得《哪吒闹海》内容,只依稀记得哪吒自刎后,托塔李天王毁过哪吒的重生庙,于是和哪吒结仇,此后天王都得托着宝塔,防止被哪吒一枪爆头。
不过,为什么‘我’是哪吒?
棠溪和隐约摸到了“门槛”。因为在传送之前,符宁镜有提前告之“答案”。
“……对你使用照心镜,也许是在玄武大人的计划之内……”
照心镜,顾名思义,这法器会照出对方内心最深处的伤痕。换言之,这是他必须自己面对的课题。
可棠溪和没想通,为什么偏偏安排在阎幽祖暴走的节骨眼?为什么是哪吒闹海?为什么是他?
他和哪吒完全没有关联,性格、能力也不像。
“找到你啦!”
两声呼唤吸引了棠溪和的注意,一转头,从不远处的灌木里钻出两个小孩。
那两孩子凑近,把棠溪和吓了一跳。这两个孩子,居然没有五官,可是语气、声音,还有挠下巴的小动作,却给棠溪和一种熟悉感。
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怎么了?在这里睡觉?”
稍微高一点的男生说,“父亲只是说话重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就是。看你,睡得满背都是泥巴!”
另一男生帮棠溪和拍掉背上的泥灰,摸摸棠溪和的头,说话间从怀里掏出一块饼。“棠溪和,二哥偷偷给你带了南瓜饼,试试?可暄软可香了。”
棠溪和心头一震。
他叫我真名?
这里不是哪吒闹海的世界吗?为什么它知道我的真名?
“发什么呆?被骂傻了?”
高个男生忽然一弯腰,扛起棠溪和,将他背在肩膀上,欢呼道,“走,大哥带你回家!”
棠溪和懵懂点头,忽然视野猛然拔高,原来是高个子男生一把将他扛在肩上,哇呀呀地朝着上游的方向冲。
于是棠溪和下意识抱住他的脑袋稳住身形,小声说了声谢谢。
俩小孩忽然一静,都不跑了,另一个孩子回头,白净如盘的脸对着骑在别人肩膀上的棠溪和。
棠溪和不解,心头一紧。
要开打了?
“你说什么?谢谢?”
“棠溪和,你不会又藏了什么鬼把戏耍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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