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条冷凝从没想过踏上的街道，两边都是酒吧、旅馆、夜店、台球馆还有KTV之类的东西。
林雨萧敞开了自己的西装，松了领带，解开衬衫上的三枚扣子露出里面的项链，从口袋里掏出个耳钉带上，瞬间符合这里的气质。他弓着腰，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走路，眼神扫过街边一个个穿着艳丽的小年轻，任谁看了都会知道他是个十足的玩咖。
他们最后停留在了一家商务KTV门前。这家相较其他店面似乎正规了很多，没有什么看上去灯光更多的地下室部分，门口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小哥小姐招揽生意，黑金的装修更是简约大气。
然而就是这样的商务KTV，在冷凝面前却仿佛一座巨大的监狱，一座堆积了痛苦贫瘠的生活和无休止**的监狱。冷凝知道它，传闻中有无数人在这里找乐趣，也有人妄图在这里傍上大款转变命运，但在此奉献身躯的终究没人原样出来。
林雨萧扫了下脸，大门自动打开，里面的黑衣保安请他进去，冷凝站在门口有些犹豫。
“进来啊，难道你想回去和老家伙们一起吃饭？”林雨萧回头笑着劝道。
KTV仿佛是掌握着命运转折的巨大雄狮，张开大口，林雨萧就是在嘴外指着里面说有神灯的恶毒巫师，催促着他的进入。
这个进商务KTV的选择看上去和所谓的“老家伙们一起吃饭”没有区别。冷凝皱紧眉头，不过他知道，如果他不进，就这么回去可能父母会责备他连局长儿子的面子都不给，是个什么都做不成的东西。
他捏紧了拳头，跟了进去。
KTV的走道十分昏暗，照不清人脸，这让冷凝很庆幸，因为这样路过的人并不能记得他是谁。但就算这样，他还是能感觉到路人见到他就一直盯着他的脸，还有好几个似乎很想上来搭讪，但都被他厌烦的神情和林雨萧警告的眼神逼退了。
林雨萧验脸带他进了一个包厢，门开的那一刹那，里面嘈杂的音乐涌出，瞬间整个走廊都是音乐在回想。房间很暗，只有十几个镭射灯在随着音乐左右摇晃扫射。
“哟，林雨萧，这里这里，你的位置！”
“你今天出来得真晚，该罚该罚。”
“好小子，敢罚他你不得先自罚？”
乌烟瘴气，听上去里面已经有五六个人，冷凝皱紧眉头屏住呼吸站在门口，让包厢内的烟味和酒味往外面飘散了一会儿，直到林雨萧喊了才进去。
“你还带了人？介绍下。”一个平头小伙乐呵着问道。
“嗯，刚从我爸那边过来的。A大高材生。”林雨萧坐下，拉长双腿身体靠在沙发背上，捞起桌上的一整瓶酒打开吹了起来。
“哇，厉害，这儿请，这儿请。”几个人起哄道。
冷凝沉默着坐到了靠近门的角落，一张脸冷若冰霜。
“来，高材生，请。”一人倒好酒，从旁边的移动服务机器人里拿出个球形冰块放入杯中。
冷凝看了看透明橙色的液体，望了望远处面色暧昧不明的林雨萧，皱眉接过酒，一闻，啤酒，浅浅抿了一口。
还是难喝，不过小的不用给太大面子，做做样子就行。
一行人围着冷凝开始问东问西，可惜冷凝并不给面子，总是能让话题早早结束，一张臭脸更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但所谓癞皮狗再给臭脸还是会缠着狗叫，这些人也没能就这样罢休，仍然缠着冷凝。
直到这帮人点的公主们进了房。
冷凝一开始还不清楚那些公主有何作用，只以为是跟高档酒店一样配备的真人服务员一类，直到这些女生进了房，开始脱外套，像竹笋一样剥离外壳裸露出皮肤，他才注意到问题。
真他妈恶心。
他毫不犹豫地大力推开了想凑上前的女人，同时狠狠扫视了一圈周围人的态度。男人们拥着女人的身体玩得正酣，很明显，他这么做惹恼了这个“友爱”的酒局，本来唱K的、划拳的、打MR游戏（可以现实虚拟交互的游戏）的都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
他是个异类，别说接触，他连看都不曾看过女人的身体。
“别脱了，这么刺激，不是跟你们说了有新人吗？怎么搞的。”林雨萧语气倒是很放松，他看上去就跟不小心买错了零食一样。
公主们心惊地道歉离开，她们冲冷凝留下了愤愤或者遗憾的眼神。女人中留下了一个会说话的负责继续陪酒，她穿上了外套，坐得相当规矩靠在林雨萧身旁。如果不是刚才那一幕，可能会以为她就是个简单的陪酒女。
“看来林同学的新朋友相当纯情。”女人温和而亲切的话语传入冷凝的耳朵，然而冷凝只觉得聒噪，在十秒前，她还是个搔首弄姿扶着胸口摇屁股的家伙，现在这贤良淑德的一切不过是她低劣的演技。
“嗯，鲁迅不是说过，看到白胳膊就想到□□体，他大概就是那一类吧。”林雨萧也在一旁打趣，他说完，大家都配合着笑了起来。这不单单是因为林雨萧的地位，也因为大家的目光一直都在这个新人身上，大家很乐意看到这个青年各种反应。
冷凝低垂着头颅咬紧牙懒得回应，他看着手机刷着无聊的新闻，估算着这折磨的时间要多久才能过去。
屁的看到白胳膊就想到□□体，他估摸着那个女人就是为了让人看到她的□□体，贴身的衣物，低胸到几乎肚脐的超长大缝，裂开到故意暴露内裤的裙子开叉。哪个能是他多想？所谓的公主原来是这么个鬼东西。
脏。
“男人偶尔也得出来放松一下，玩一玩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真心。”有人好心劝谏道。
“是的，每天这么辛苦，要懂得奖赏自己。”另一人说道。
真恶心。
这是能用玩一玩来评价的事情吗？而且居然说辛苦什么的，你们有辛苦过吗？
“哎，说起来，我老爸今天就又命令我……”
“你爸那样啊，嗨，我爸那才……”
一群人开始说起了冷凝听不懂的人际关系话题，对于常人而言是知道了能起点风浪的绝赞信息，但冷凝只觉得听了恶心。原来这帮人都是些二世祖，不过不是真顶点的那群，他们游离在边缘，要跌落非常困难，但要爬进又被内里的那群看不上。他们是终产者又是终产者的舔狗，做高等奴才做够了就得在这里找别人给他们做奴才来获得愉悦心情。
不一会儿，门开了，来个新公主。身材非常好，明显的健美身材，大长腿翘臀，扎了个简单马尾，还是皮裙，但料子多了很多，至少胸不是一眼就能看到，黑丝袜，厚底高跟鞋。眼神明媚，青春而有活力。
“你们好，是这里的哪个幸运儿点了舞蹈呢？~”公主活泼的声音引得男人们目光直勾勾盯着她的身材，人们不由的从屁股沿着长腿一直看向脚，这腿长得仿佛一眼看不到头。
“他，他第一次，你注意。”林雨萧指了指门口低头一直装死狗的冷凝。
昏暗的包厢内，新公主看着冷凝后脑勺也看不清脸，只能从屏幕莹莹的光反射到这人身上来看动作反应，这位客户似乎相当烦躁。但没关系，只要一小会儿，她相信她能把他瞬间拿下。
新公主轻柔地拍了下冷凝的肩：“这位先生……”
“啪。”
冷凝毫不客气地打落新公主的手，这一下他用了十足力气，他觉得对方现在应该知道不要和他硬杠上的道理。同时，他气闷地把脸转向这位不读气氛的女人，打算让她知难而退。
“是你？”
冷凝和新公主同时愣了。
新公主，或者该说王怡惠捂着手尴尬地退后了两步，敛起了笑容。
冷凝记住的人不多，王怡惠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记住的家伙。
她是冷凝的小学同学，一个异常大胆活泼开朗的家伙。在冷凝还在纠结如何“反叛父母”的8岁时，王怡惠就跟他告白了。小学的告白在冷凝眼里当然如同儿戏，但王怡惠一直坚持不懈地表达着自己是有多么毫无代价地喜欢冷凝。在冷凝白天喝自己完全不喜欢父母却非得说他喜欢的藕粉时，王怡惠总会明知道他吃了早饭还在桌兜里放上自己烤的小饼干。在冷凝崩溃地为自己奥赛成绩没能第一躲在黑屋里哭泣时，王怡惠却在冷凝跑倒数累得气喘吁吁时递上毛巾和水说他真是太棒了。
棒个锤子，无法理解。
“能坚持下来就很了不起了啊！”
然后冷凝就看着女生组里王怡惠不费吹灰之力地跑了第一。
……
笨蛋一样了不起的家伙。
要说不被触动，是不可能的。
他阴霾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光，让他认为真正的他还算有人需要的存在。
而王怡惠喜欢冷凝坚持到了12岁，无论冷凝如何冷脸，她还是她。12岁之后他俩就不在一个学校，听说她后面去了体校，再然后听说她成了国家二级运动员。冷凝有时候会感慨，这样的好人能有这样的出息是应该的，她就和他读的书里一样积极阳光健康向上，拥有爱人的能力，还会把温暖分给周围的人。
可是……
这样的人，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冷凝难以置信地盯着王怡惠，他打落王怡惠的手也停滞在半空中一时间没有落下。
“你们认识？”林雨萧来了兴致，他发尾的蓝色部分如同染了特殊颜料，像荧光般在黑暗里发亮很是显眼。
冷凝没有回头，王怡惠柔弱地开腔：“啊，以前认识。”
冷凝庆幸刚才自己惊叹的声音十分小，只有二人听见。否则林雨萧在这样的场合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
还有什么能比第一次来夜店发现伺候自己的公主是曾今告白过的人，还要尴尬呢？
“但终究不熟，十来年没见了。”王怡惠想了想，又补充道。
“这样，那还是跳吧。”
“说不定跳着跳着就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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