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的期望落空了。
因为几乎在听到莱斯利名字的那一刻，卿鸢已经有了想法：“你们关系倒是挺好啊？”
“额，还行吧。”莉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肯看卿鸢。
这反而让卿鸢确定了这件事：之前她和莉莉“决裂”后，从联合工业的出逃，绝对有莱斯利的手笔。
但她看着莉莉明显不想提的样子，也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放过了这件事。
莉莉不知道是为了转移话题，还是有感而发：“…我从中心城跑出来那天，外面乱得不成样子，所有人都人心惶惶，怕自己是下一个清算对象。”
卿鸢靠在椅背上，没打断莉莉的回忆。
“我丈夫那边，你是知道的。他家跟那个实验牵扯太深了。存续会的清缴队来得很快，没有给任何机会。”莉莉的语调有些颤抖，“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干净的清理。没有枪声，也没有抵抗，甚至没有血迹，但一个家族从上到下突然就消失了。”
“所以，你觉得他们有错吗？”
莉莉沉默了一下：“…有。但不是每个人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像我父母之类的联合工业高层总觉得自己是受害人，但他们的很多行为，比存续会更残酷。”
“所以你开始倒向存续会了？”卿鸢的提问多少有点搞事。
“也不是吧，只是知道了存续会不是纯粹的邪恶。”莉莉顿了顿，总结道，“我现在只是明白，很多事不能像过去那样用对错来划分了。”
卿鸢微微点头，对这点夹缝中生存的她太熟悉了。谁都不能说是错，只能说是世事弄人。
“回到艾琳家的当晚，我躲在车棚后哭得快断气了。然后有人拍了我一下。”
“莱斯利？”卿鸢确认道。
“对。”莉莉点头，“她戴着兜帽，可手里还拎着一个满钻的手包，感觉下一秒衣服一脱要去宴会了。但其实，偷摸在我家后院。”
莉莉回想着都忍不住摇头：“可她一句话就让我清醒了。”
“她说了什么？”
莉莉看着卿鸢，缓缓重复：“她说：你要是想走，但走不了，我帮你走。’”
卿鸢失笑：“是她会说的话。”
“是。”莉莉有些感慨，“圣城游学之后，她就突然长大了，不像我…”
卿鸢垂下眼眸，没接话。
“后来她把我送出了工业，但我没有想到在城外接应我的，居然是——”
“林迎宁？”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当时也碰到她了，准确地说，是碰到了流浪者联盟。”卿鸢摸摸鼻子，他们这个流浪者联盟还真的是必经之路啊，“她最近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可以说是非常好。”莉莉迟来的意识到，她或许真的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她掌权的速度比莱斯利快多了了，毕竟流浪者联盟不像工业有这么多复杂的斗争关系。加上她又是头领的独生女…”
卿鸢若有所思：“那你现在的小生意，也是她安排的？”
“嗯。”莉莉正色道，“她把我加进了他们联盟内部做供应链的小团体，给了我一个合法的假身份…但后续丽塔这些商家愿意让我供货，是另外的事了。”
说着，莉莉看了卿鸢一眼：“你别小看我哦，我可是养活了不少躲在圣城的人。”
窗外，风正吹过，两人相视而笑。
莉莉深吸一口气，一口气把心中所有的疑问都问了出来：“所以，你离开工业以后去哪了，怎么会和存续会扯上关系，现在又回圣城是为了什么？”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卿鸢努力地避重就轻，“总而言之，我经历了一点事，从在续会的底层呆了一段时间，给他们做了点事。”
“危险吗？”莉莉的呼吸停滞了片刻。
“危险。”卿鸢老实回答道，“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危险。存续会…没有我们当时想得那么坏，他们做的事都无法界定，只是…为了存续。”
“为了一个他们相信的东西，他们可以杀掉所有人，不顾过程，只要结果。”
莉莉听着叹了口气：“我明白，工业也是，或者说这些大型组织都是这样。”
两个人对视了一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经历过世事后的平静，还有无奈。
“所以你来圣城，是为了逃避存续会？”
“不全是。”卿鸢摇了摇头，“至少不单纯是为了逃避。”
“那是为了什么？”
卿鸢本能想说出口：我要见神，我要见世界意识。
我要走到它面前，让它看我，让它允诺我们所有人未来。
但她没有。
卿鸢只是说道：“为了一个答案。”
莉莉追问：“什么答案？”
卿鸢犹豫半天，抬眼婉拒了莉莉：“一个你不会想听到的答案。”
“所以，其实你不打算告诉我，你是来圣城做什么的，对吗？”莉莉的眼里全是了然。
“对，但不是针对你。”卿鸢小心地看向莉莉，“我要说是为你好，你信吗？”
莉莉低头笑了笑：“或许吧。”
她看得出，卿鸢并没有在说谎，她是真的觉得不知道更好。
所有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莉莉慢慢吐出一口气：“你不说，我也不会逼你。我们能坐在这里，是我现在唯一在乎的事了。”
卿鸢点了点头，算作是回答。
两人之间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莉莉体谅卿鸢，主动扯开了话题：“那我们先解决眼下的问题，毕竟你现在这个被通缉的状态，在圣城连两天都撑不过。”
听着莉莉自信满满的话，卿鸢挑眉：“你有办法？”
“不是我。”莉莉淡淡一笑，替他人装逼，“是林迎宁。”
卿鸢惊讶：“她在圣城的资源这么全面呢？”
“她现在可是流浪者联盟的一把手，而且现在的流浪者联盟也和之前不同了。他们可是从丧家犬变正规军了。”莉莉还有心情开玩笑，“可别她当成以前和我们打架胡闹的小孩哦。”
“我可不敢。”卿鸢戏谑道，“她以前也是真能打。”
“是。”莉莉也笑，“现在更能打了，文斗、武斗都不在话下。”
卿鸢很快对这句话有了全新的理解，因为就在莉莉和她向林迎宁求助后没多久，也就两个小时后，楼下的门铃就响了。
丽塔的声音在下面响起：“来了来了，别按了，急什么急！”
紧接着，是上楼的脚步声。
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被丽塔领上了阁楼。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是大草原上机敏的动物。
他站在阁楼门口，礼貌地点头：“艾琳小姐。”
卿鸢有些震撼：“你是…迎宁让你来？这么快？”
男人没有废话，只是把芯片和身份证片放到桌上：“您需要的新身份。普通公民，生活区自由通行，图书馆可以随意进入。”
莉莉替他补充道：“也就是说，你可以在圣城里自由走动了，圣殿骑士来查你也不会有问题。”
卿鸢咂舌：“只听前半句就很不错了。”
男人继续解释：“这个身份可以让你安稳地待在城里，不被锁定，但——”
“不能进核心区。”
卿鸢的微笑僵在脸上：“不能进大教堂？”
“抱歉，不能。目前，大教堂是整个圣城权限最高的建筑。那里的出入口、防火墙、身份验证，都需要双重权限。”
“哪两重？”卿鸢追问。
“机械芯片与教廷的双重验证。缺乏其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当场触发系统警报。”
莉莉开口抱怨，替卿鸢觉得麻烦：“核心区查得也太紧了吧。”
“轻点，你们声音轻点！”丽塔从楼梯口探头，“又是核心区，又是身份验证的…你们别把圣殿骑士招来了，我还要做生意呢。”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来另一张薄卡：“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凭它到达大教堂门口的广场。那地方挂名归大教堂管，但不需要额外的验证。”
卿鸢拿起卡片：“好的，谢谢。”
“这是头领能给的全部了。”男人替林迎宁解释道，“她在圣城的资源有限，大部分力量都用来稳住工业和帝国了。”
莉莉皱眉：“她还好吗？”
“和以前一样，还是剑走偏锋。”男人的评价很毒，“要么收获很大，要么输的很多。”
莉莉默默点头，还是熟悉的味道。
卿鸢把两张身份卡收好，放进外套内袋，动作一气呵成。
男人看了她一眼，和她确认道：“您来圣城…是为了找人？”
卿鸢张口就来：“算是。”找神怎么不算找人呢，找啥不是找。
男人没有追问，他知道这种话只要多问一个字，就是越界。他只说：“头领让你小心点，教廷最近不太对劲。”
“什么叫做不对劲？”
“神谕。”男人压低了声音，“据说，神在沉默。”
“什么意思？”卿鸢觉得这件事很重要，继续追问道。
“就是字面意思，神近期没有神谕，不回应教廷的沟通了。教廷方面因此很头疼。”
卿鸢心中烦躁，但面上的神情没有任何改变。
男人离开，阁楼重新安静下来。
莉莉看向卿鸢的眼神复杂：“你真的只是来找人吗？”
卿鸢重申：“我是来找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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