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时,五个精疲力尽、心神不宁的孩子,最终还是拖着沉重的脚步,各自回到了家中。他们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期盼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期盼推开家门能看到一如往常的景象。
然而,现实是冰冷的。
宁拙推开家门时,父亲宁世安正坐在堂屋,眉头紧锁,母亲林婉娘则红着眼圈,显然一夜未眠。见到宁拙回来,林婉娘立刻冲上来将她搂住,声音带着哭腔:“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吓死娘了!”
“我……我听说观里好像出了事,不放心,就去山脚下看了看……”宁拙含糊地解释,心脏狂跳。
宁世安站起身,走到女儿面前,目光深沉地看了她片刻,没有追问她夜不归宿的细节,只是沉声道:“青霖观……昨夜走了水,火势很大。”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据说……观主和当时在观里的人,都没能逃出来。”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从父亲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宁拙还是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林婉娘感受到女儿的颤抖,将她搂得更紧。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几名穿着衙役公服的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是本镇的里正,陪着笑脸。但吸引宁拙目光的,是跟在衙役身后的一名穿着普通青色劲装、面色冷峻的中年男子。他看似随意地站在那里,眼神却像鹰隼一样,锐利地扫过宁拙和她父母,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和压迫感,与周围略显惶恐的乡民和例行公事的衙役格格不入。
宁拙的心猛地一沉。这个人,绝不是普通的衙役或者里正。
“宁先生,打扰了。”里正客气地对宁世安拱手,“县尊大人听闻青霖观惨事,甚是痛心,特命我等前来巡查,并询问与道观相关之人,看看能否找到走水缘由,或是……其他线索。”他看了一眼宁拙,“令爱是观中弟子,故而来问问话。”
宁世安将宁拙护在身后,神色平静:“里正大人请问,小女定然知无不言。”
询问主要是由里正进行,问的都是些表面问题:昨夜何时离开道观?可曾发现任何异常?观主近日有无与人结怨?等等。
宁拙低着头,按照事先和伙伴们隐约达成的默契,以及自己快速思考后的决定,小心地回答:昨日下课便回家了,未觉异常,观主为人宽和,未曾听说与谁结怨……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悲伤,像一个被惊吓到的普通孩子。
在整个过程中,那个青衣男子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冷眼旁观。但他的目光,却几次似有若无地落在宁拙身上,仿佛在评估她话语的真实性,又像是在审视她这个人本身。宁拙能感觉到那目光如同实质,让她脊背发凉,她只能努力维持着表面的惊惶和悲伤,不敢流露出丝毫异样。
同样的场景,也在其他几家上演。
石守家,石劲松挡在儿子面前,面对询问,语气硬邦邦的,只说儿子昨日回家后便再未出门,什么都不知道。那青衣男子的目光在石守结实的身板和石劲松身旁那些打铁的工具上停留了片刻。
赵小途家,赵四娘则发挥了她牙婆的能耐,话里话外透着对道观不幸的惋惜和对官差办事的奉承,巧妙地替儿子圆着话,眼神却不时警惕地瞟向那个沉默的青衣人。
荆茉儿牢记着母亲的警告,低着头,绞着衣角,问三句答一句,显得胆小又迟钝。林枯荣则是真的悲伤难以自抑,泣不成声,询问几乎无法进行。
询问草草结束。衙役和里正安慰了几句“节哀”、“县尊会查明真相”之类的套话,便离开了。
然而,就在那青衣男子转身的瞬间,宁拙清晰地看到,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自己,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冷光。
直到那群人走远,消失在街角,五个家庭的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却都感到一阵后怕。
宁拙站在家门口,望着那些人离开的方向,手心全是冷汗。那个青衣男子最后审视的目光,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她心头。事情,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她几乎可以肯定。
他们搞出这么大阵仗,死了这么多人,难道就为了演一场“走水失火”的戏码给官府看?绝不可能。他们一定在找什么东西,而观主在危急关头托付给自己的这枚玉珏,恐怕就是根源所在。
宁拙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硬物,只觉得它此刻滚烫得吓人,像一块烧红的炭,随时可能将她和她身边的一切都焚毁。她原本还存着一丝幻想,希望能保住眼前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将玉珏悄悄藏起,继续过平凡的日子。
但现在,她清醒地认识到,这根本是痴心妄想。这里不是她前世那个有着完善律法和秩序的社会,那里即便有罪恶,也多是在阴影中进行,何曾见过如此明目张胆、杀人放火后还能让官府帮着粉饰太平的?那群人训练有素,手段狠绝,背后站着的,必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是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里翻云覆雨的存在。
和这样的力量相比,她,她的家人,她的伙伴,渺小得如同蝼蚁。对方碾死他们,甚至不需要亲自露面,只需要一个眼神,一道命令。
这玉珏,是催命符。
她抬头,看向父母担忧却尚且不知大难临头的面容,又想起散落在镇子各处的、同样可能被盯上的伙伴们。
一股巨大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必须尽快做出决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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