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煦在柳家吃了这些日子来最好的一顿,香椿炒鸡蛋,酱板鸭,春笋腊肉片,凉拌莴笋丝,清炒油菜,一碟子油墩子,哦,还有蒸白米饭,比吴家糙拉拉的粟米饭可好吃多啦,虽然他连粟米饭都吃不上。
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般,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他实在太饿了。
每每筷子伸出去,柳家的几个都自觉避让着,这吃相,叫谁也不忍心跟他抢食。
柳爹和瓷哥儿最是心软,时不时夹上好几筷子的肉菜,他的碗就没空过。即便如此,他仍一直巴巴地望着桌上的菜,生怕眨一下眼就消失了,像只护食的狼崽子。
“慢点哦,哥哥,胃疼疼的。”
“是啊,孩子,慢点吃,当心伤胃。”
连柳石头都看不过眼,直道:“你慢点吃!我们都饱了,都你的,谁也不抢。哎,慢点呀!噎不死你。”
“不,不噎,好吃!”
等吃完,手背一抹油乎乎的嘴巴,起身分别向柳父和柳爹鞠了个躬,“你们的大恩大德,小爷记下了!等小爷回去了,拿很多很多的钱,我会还你们的。”
“好孩子,快起。左不过一顿饭而已,不要你还的。”
倒是柳父想的多,“拿?你可是想拿你爹娘的钱来?万万不可。”
“我爸妈的钱,就是我的钱,怎么不行呢?”
“唉,这孩子,且不说他们的钱是不是你的。你拿了钱,可不又要换一顿毒打?”
嗷,吴煦心想,敢情瓷娃娃的爹以为是吴家那俩老东西。算了,不解释,以后自会知道的。
柳父见吴煦低头不语,当是想通了,别家的家事,不好插手太过,只得点到即止。
他原先也不是没向吴家的提过,现在又不比以前,待孩子好些,再不差这点吃的了,结果反被人讽刺一通。罢了,罢了。
“煦哥哥,我们去遛狗狗吧。”瓷哥儿靠近了,小手轻轻扯一扯小哥哥的衣角,乌亮乌亮的大眼睛满是期待地看向他。
“是了,一道去消消食。石头,你一起去,可千万顾好了两个弟弟。”
“遵命,我的好爹爹。”“走吧,我的好弟弟们。”
“臭小子,别贫。”
“可,我……”我不想走……在柳家,跟做梦似的。
吴煦想,究竟数十日前21世纪的生活是一场不合实际、经年累月的大梦,还是现在正发生的一切是一场匪夷所思、荒诞无稽的噩梦。
不行,他得去吴家再看一眼,这真的不是谁发明的最新款全息游戏吗?虽然,虽然柳家人不是很像NPC。
“哎,吴煦,你去哪?软软他……”
吴煦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像阵风一样刮走了,留下一脸错愕的瓷哥儿,右手还举在半空虚握住被风掀起波澜的空气。
“哥哥……”只好侧身求助般瞧向自家哥哥的瓷哥儿,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哥哥补齐了后半句:“……等着你呐。”
噢,哥哥傻了。
“算啦,哥哥,软软陪你一起哦。阿父,爹爹,我们去找白白啦。”
*
急匆匆跑出门的吴煦,靠近吴家院子反倒踌躇不前了,步子亦愈发慢腾腾起来。
吴家院子比柳家的小些,三间木制的屋子并一个小小的柴房,院子单独辟一处庖屋。
虽比不得柳家的四间青砖大瓦房连前后院敞亮,在整个东山村也算不得太差那一波。
三间屋子住的满满当当,同吴煦是没什么关系的。
正屋是吴父和继夫郎住的,前头是堂屋,左边屋子住的是继夫郎的胞弟,右边是他们的宝贝儿子。
早些年有看不过眼的,偷偷跟吴父掰扯过几句,问怎么不叫几个孩子挤挤,也不至于让吴煦去住柴房啊。
谁知那继夫郎王文泉耳尖的很,当即叫骂着冲出来,一边骂人丧良心,想搅得他家宅不宁,一边直哭穷,可怜自己带全部家当嫁进这老鳏夫家,操持一家老小没落个好。
“呸,够不要脸的,全部家当?指的他那拖油瓶弟弟不成?”
“那么个小娃娃,做什么不能跟兄长挤一挤?就算真是怕煦小子克他,也可以跟舅舅住一间啊。”
“就是,回回拿前头那个难产说事,硬生生往小娃娃头上扣帽子,无非是气量小,不能容人。”
等下回,再有人说道,王文泉索性直接在两个孩子屋里各隔了半间书房出来,说是要读书呢,学赵大老爷考科举当大官呐。
读书多费钱呐,煦小子的日子,也就越过越凄惨了。
上山割猪草,下田收稻子,河边浆洗衣服,灶房添柴烧火,除了饭桌,哪哪都有他的影子。
不过这几日,倒是没人见到煦小子做活。
“吴煦,你个兔崽子又跑哪去了?”这不,王文泉抱着一脸盆脏衣服又开始叫唤了。
吴煦老远就听见他尖细的骂骂咧咧声,双手揉一揉无辜受罪的耳朵,长叹一口气。
“玛德,不男不女的妖怪……”不对,这不是连柳叔叔和瓷娃娃都一起骂了。
“咳咳,我重骂哈。玛德,吴家的老怪物,等爷回家,看不叫人打得你满地找牙。”
哎,可我还能回家吗?
吴煦悄摸摸地溜进柴房,破铺盖一卷,裹着脑袋梳理这段日子发生的事。
他本是21世纪家境优渥的富三代,从小爷奶带大,要星星不给月亮。
爷奶去世后被接到爸妈身边,整天不是领着小弟打架闹事,就是逃课在家玩游戏。反正他们只打钱,没那个闲工夫管自己。
来这边前,他刚过完一个鸡飞狗跳的10岁生日宴。
好好的宴会,被带着学生上门告状的老师给毁了。
告状老师从他如何如何欺负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起,细数他在学校种种劣迹。
吴爸气得涨红了脸,认为在一众商业伙伴跟前丢了面子,甩了他一大耳刮子。
辩驳的话尚未出口,他就被打懵了。
他想说这回他可没欺负错人,想说你们不要被好学生骗了,想说这玩意焉坏着呢,他欺负女生。
可他看着周围人或失望或嘲笑的眼神,看着父母又难堪又愤怒的脸色,想到从前的劣迹斑斑,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他想,我天生就是个坏孩子,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吧。
当天晚上,他听到爸妈在客厅讨论,要把他送到什么熊孩子改造营。
他做了一晚上噩梦。醒来,就在吴家了。
一开始,他觉着这改造营也太逼真了吧,场景1:1还原,跑龙套的演技都贼溜。
只是脑子里多出一段另一个“吴煦”的记忆,莫名其妙。
不知道谁给写的人设,他从没见过这么惨的小孩,爹不疼娘不在,住柴房吃馊饭,干最累的活,挨最多的打……同名不同命呐。
哦不,现在同命了。他好像成了这个惨小孩。
第一次见王文泉,从记忆了解到,这是一个男的做人老婆,还生个儿子,吓了好大一跳。
后来,他被这个不男不女的,拖来拖去的到处干活,看他叉着腰掐尖嗓子在旁指挥,满心厌恶。
还有他在这边的爸——吴勇,一整个孬种啊,老婆说什么是什么,有劲只会朝自己身上使。
洗碗碗碎了要打,洗衣服衣服破了要打,天天挨打,还不给吃的。
能怎么办呢?那是本少爷该干的吗?
嘁。
他也不是没想过办法回去,可手机没了,左跑又跑不是山就是望不尽头的官道,没路啊。
跑的再远些,这副破身体就喘个不停,昏倒在半路,又被过路人送回吴家。
跟周围人拐着弯聊天打听,再结合多的记忆,发现这边的“吴煦”是出生就在的,都活了快9年啦。
长的跟自己一样,总不能是克隆人或AI吧。这……不合理呀。
这些人,明明都活生生的。
也没有哪家的综艺、改造营能做到这种程度吧。屋前屋后转了这么久,连个摄像头都没有,最关键的是——没有电!
所以,他怎么来的这呢?
或者说,他到底是谁呢?
想着想着,思绪又飘到了柳家。
粉粉糯糯的瓷娃娃,嘴硬心软的石头哥,憨厚可亲的柳父,温柔和善的柳爹,真好啊。
真羡慕瓷娃娃,有那么温柔的爸爸,就连训人都温温柔柔的,只讲道理,告诉瓷娃娃不能一个人上山,不能晚回家惹人担心。
哪像自己现代的爸妈,一言不合就混合双打,别人告状,问也不问就劈头盖脸一顿骂。
唉,也不知道自己不在家,他们是担心坏了,还是高兴甩掉一个大麻烦。
他们就算是要扔了自己,怎么就不能扔到柳家去呢。
*
“笃笃……笃笃……”
“谁呀?哪来的傻比,大清早扰人清梦。”
昨儿个回来后,他把柴房门一栓,也不外头怎么咋呼呵斥,愣是不理。
反正他又吃不上饭。在瓷娃娃家吃了一顿饱餐,扛上两天没问题。
没手机、没电脑,数着旁边的稻草和木柴,万千思绪如飘絮、如泉涌,最终落进梦里。
梦中尚有周公,勉强还能下把棋。
“笃笃……”
“烦死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想,吴家的再敢闹腾,爷跟他们拼了。
结果一开门,空无一人。
“煦哥哥,煦哥哥……”
好家伙,找了一圈,竟是瓷娃娃趴在院墙上呢。
“煦哥哥,你家大人出门啦。快来,我们一起去玩。”
吴煦脸上的暴怒早便褪了,笑得像朵喇叭花,忙不迭地答应着。
“等着,洗把脸就来。”
吴煦洗漱完,路过旁边大门紧闭的两间屋子,又哼着歌折回灶房,顺走了给那俩小子留的忘记藏起来的早食。
呵,有饭不吃是傻子。
原主9岁哦,攻还没有完全接受现实,所以跟瓷娃娃说自己10岁。阿拉伯数字同理,仍在现代思维和习惯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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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在山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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