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火车出来的一瞬间,我被一股陌生的寒冷团团围住。木兰天气晴,有二级北风,温度较低。但这和老家的冷不是同一种,它更绵柔,没那么刺骨,就像车站南方延绵不断的雪山。
我没来过木兰,所以花了一些时间适应这里的天气,在出租车上也扣紧衣扣。叶丹青穿得比我少,却说不冷。她二十年没回来,身体里沉睡的旧日记忆,却被一阵北风逐渐唤醒。
家乡的天气像刻在基因里,发出的声波击碎了埋葬过去的泥土。幸福和痛苦都属于家乡,两种感觉纠缠不断,塑造出叶丹青脸上怀旧又悲哀的神情。
她紧绷的脸孔终于在出租车到达目的地时放松了,司机是本地口音,一路与我讲着市内好吃好玩的,还有哪座雪山最值得一看。
“这几天不冷不热,天还晴,过段时间就要下雨了。你们是外地人吧,我们这里最好吃的就是……”
他以为我们都是游客。的确,叶丹青的乡音早已荡然无存,司机问她是哪里人,她笑笑,说,外国人。
三月末,江南已经草长莺飞,而这里的春天步伐小、步调慢,一切都像才苏醒。我们站在小区门口的告示牌前,上面贴着一层又一层破旧的传单,打了一上午电话,才找到一套合适的房子租下来。
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所以一口气租了三个月。房东问我租房目的时,我拿出了提前编好的谎话:“辞职了,来这边gap一下,放松心情。”
房东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笑着说搞不懂年轻人那一套,她们那个年代哪有工作累了休息三个月的。
谈好了价格,当天下午就交了钥匙。屋子里什么都有,上一任房客还留下不少日用品。
房子有两间卧室,大的很亮堂,小的能看到雪山,叶丹青小时候住的就是这样的房间。她家的旧房子在这栋楼后面,从厨房能看到它的阳台和客厅,玻璃上还贴着褪了色的福字。
小区是八十年代建的,最初住在这里的大部分是化工厂员工,在当时这是人人梦寐以求的好房子。
河对岸新建了不少小高层,除此之外这座城市就像站在时光的背面,依然保留着过去的风貌,只是更荒芜了些,因为年轻人大部分都去外地打工了。
城里的河水已然开化,雪山融水奔腾不息。两个人心事重重,天刚黑就吃完饭休息了。我们心里既不安又烦躁,尽管真相近在眼前,可我们和它之间似乎还有层层无形的阻力。
来木兰前的一个月,我们的生活鸡飞狗跳。叶丹青辞职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发了不小的讨论。
英国那边,詹妮弗的情况越来越差了,几个有意捐献者做了配型,可都没有配上。维克托正为叶丹青没有去纽约而高兴,以为她要乖乖回伦敦,不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急忙打电话来质问。
“你真的不回去看看她?说不定她很快就会……”我问。
“不回。”她很坚持,但并没有对我说原因。
叶丹青这边没什么动静,古家倒是派了古时雨和古楠去英国探望了一番,合了一张影发在网上。
做秀,我心想,这组合倒是稀奇。
古楠脸上还贴着创可贴,可能容貌的破损阉割了他的自信,他笑得很勉强,头发也没打摩丝,萎靡地贴在两侧。
站在维克托身边的古时雨,一身深蓝的高档西装,头发是漆黑的大波浪,有点像赵雅芝,气质非常好。
在叶丹青提出辞职的第十天,古峰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亲自出马请叶丹青吃了顿饭。
我担心是鸿门宴,无奈找不到任何理由以及身份和她同去,她也绝不同意我在古家人面前露面。
古峰无非威逼利诱,叫她别轻举妄动,尽快回伦敦探望詹妮弗,然后和古楠完婚。因为詹妮弗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米拉和楠结婚,获得幸福”。
叶丹青不信詹妮弗能说出这些话。就算詹妮弗真的要死了,也轮不到她叶丹青先得到期望和祝福。
尽管被丑闻搞得焦头烂额,古家还在打叶丹青的主意。如果古峰真的和叶丹青父母的死有关,必定会阻挠我们的木兰之旅。
段岩只能在大面上牵制古峰,他们更多的是生意上博弈。对于一些详细的情报,还是需要一个内应。
我们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利用得好,他是帮手,但利用不好,他比敌人更可怕,因为我们并不知道他在古家内部是不是有靠山,也不清楚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我手里正好有他想知道的信息。
我和叶丹青商量了一下,决定下一步险棋,反正无论如何,古家人总归会知道叶丹青去了木兰。
一个周末,我们和他约见在一家咖啡馆,见到我时他有些意外,显然没想到我也在这。
“别来无恙,两位。”戴星野挑挑眉毛。
我们坐在窗边,叶丹青抽烟的样子很像电影里不耐烦的反派。她也不拐弯抹角,很快说明来意:“我打算去一趟木兰。”
“想通了?”
“匿名邮件是你发的,你知道什么可以告诉我。”
“只是听说,不确定。”
“听说了什么?”
“我只能说,你父母的死或许都不是意外。”戴星野很谨慎,和在八沟镇时不同,丝毫不肯透露。
“不止吧。”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那你发邮件给我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提个醒而已,不用谢。”
叶丹青吐了一口烟:“我去木兰,你可以帮我。”
“怎么帮?”
“帮我留意一下古家人的动向。”
“就这样?”
“就这样。”
戴星野哂笑:“你们就这点诚意?”
“我们没有诚意,只有条件。”我适时地开口,他的目光移动到我的脸上,眯起眼睛。
“什么条件?”
“王芙蓉手里有什么东西,她没告诉你吧。”
戴星野比见到我的那一刻更为惊讶,说:“你用什么办法让她开口了?”
“这你别管,我们各凭本事。”
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我和霍展旗离开王芙蓉家后,他一定又去了一次,也许使用了一些手段,但都没能使王芙蓉松口。他不知道戴琳藏起来的证据是什么,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她把东西给你了?”
“没有,那样东西牵扯的人很多,包括她自己,她不可能轻易交出来的。”
“我凭什么信你?”
“无论你信不信我,王芙蓉都不会告诉你的。”我笃定王芙蓉可没那么好心,为了打倒古峰把自己也葬送了。
戴星野低下头喝了一口咖啡,一个动作拉长几秒。
“可以告诉你,”我透露道,“她手里的东西,和你给我看的那张照片有关。”
他目光顿了一下,随即抬起头看我:“我帮你们留意古家动向,你就告诉我她手里有什么东西?”
“没错。”
双方都爽快,交易就这样达成。为了安全,我们只通过外网新注册的邮箱联系,如果被人发现,我可以立刻将它们销毁。
但我心里还是惴惴的,木兰平静的表面下暗潮汹涌,连傍晚昏青的天色都令人不安。
我想叶丹青一定也感觉到了,她默默无言地坐在卧室的窗前,对面是消失在黑暗中的雪山,被城市灯光和月亮点燃了幽暗的轮廓。
我守在阳台上,并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员,戴星野也一直没有来信。
“睡觉吧。”我轻轻走进卧室。
叶丹青回过头来看我,眼神令我战栗,有一刹那的陌生。她身上发生的变化正在扩展,我感到了她的决心,却也尝到她的痛苦。
房间被陌生的味道侵占,一种“别人家的味道”。是过时的实木家具的味道,是使用多年的地板的味道,是年久的冰箱的味道。我们如陌生人一样闯入了它们的世界。
这是我们在木兰的第一晚。
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样滴、神秘莫测滴、不可告人滴、离奇滴事件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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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第 1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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