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戴星野!我在心里暗骂。
我想,他是告诉我们古峰已经派人来了,并且已经到达了木兰。我和叶丹青被迫取消了雪山行程,先去归还租的车,然后回到住的地方闭门不出,明天直奔火车站。
中午的市场人来人往,我们快步走向出口。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车辆停在路边,我们的车只好停在稍远的位置,需要走一段路。
刚刚踏出市场,我忽然注意到街对面停着的一辆白色小车。它恐怕也是租来的,车窗没有贴膜,里面坐着两个男人。他们熬鹰一样盯着市场门口,看到我们时眼睛微眯,似是有所警觉。
我拉住叶丹青的手腕,她也朝我视线的方向看去。车里的两人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于是“咔嚓”打开了车门。
我觉得那辆车似乎在小区门口见过,是不是今天早上,我们从它旁边路过了?我脑海中飘过一丝不好的感觉,住在叶丹青原来的小区恐怕是个错误,恋旧成为了我们的破绽。
两个个子不高但很敦实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大步流星朝我们走来。和他们目光相接的几秒,我的冷汗流了一身。
我们来不及跑回车上,只得扭头重新扎进市场。太阳已攀升至头顶,我们脚步飞快,两旁花花绿绿的招牌在余光里一闪而过。
人越来越多了,像一面面流动的墙壁。市场只有这一条街,两个陌生人穷追不舍,与我们隔着两三个人的距离。
耳鸣声嗡嗡作响,眼前的人影变为融化的蜡液,堵住我的五官,让我喘不上气。
“不要回头。”叶丹青握紧我。
环绕着我的,是杂沓的脚步、嘈杂的人语。敏感的后背在阳光里止不住发颤,食物的香气此刻都化作令人紧张到想吐的油腻气味。
我和叶丹青加快了步伐,在推着车的小摊贩中左右穿梭,身后传来几串凌乱的脚步。市场快到头了,我们必须尽快赶回车上。
绕过最后一个小推车,叶丹青突然一把将我扯进左边的小巷。血液在头顶兴奋地扩张,令我感到一阵眩晕。
我们在巷子里狂奔,跨过地上堆积的杂物和肮脏的水坑。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就像狗皮膏药似的跟了上来。
这里是老城区,市场连接着四通八达的小巷,最窄处仅容一人通过,像一丛丛毛细血管。我脚不敢停,求生欲支配着双腿,身子因为过快的脚步而变得轻飘飘的。
叶丹青的身影在眼前上下晃动,她对这一片很熟悉,走得轻车熟路。我毫无意识地跟在她身后,屋檐夹出的天空像一根波动的细线,世界只剩了自己的喘气声。
“小心!”叶丹青喊道。
她跳起来,踩在旁边的墙壁上一跃,跨过几辆斜放在小路中间的自行车,它们占据了所有空间,不知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
我也跳了起来,脚尖却不期被车座绊了一下,车子像多米诺骨牌一般倒下去,我重重跌在地上,小腿不知划在了哪里,隐隐作痛。
随即,一股陌生而不容反抗的力量从背后压了上来,我嗅到了旧皮夹克的臭味。
“让你跑!”那个人力气大得出奇,手掌按在我的后背上像要压碎我。
我艰难地翻过身,他从腰后抽出一把刀,阳光从刀尖转瞬闪过。我及时抬住他的手,刀尖悬在我的肩窝上,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衣服。我感到利器一点点挨到我的身上,以及那尖锋背后包含了多大力量。
我用尽浑身力气,身子抖得像在冬天,冷汗从脖子淌下来。从那个人的眼睛里,我看出了无情的杀意。他们未必会伤害叶丹青,但对我,他们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在我快要脱力的时候,叶丹青跑回来一脚踢在那个人脸上,他向后摔去,压在倾倒的自行车上。
我晃晃悠悠站起来,因缺氧眼前一黑,叶丹青从后面撑住了我。然而那人的同伴也同时扶起了他,他举起刀向我刺了过来。
小巷很窄,避无可避,刀至眼前时,叶丹青从我背后伸手握住了它。血顺着她的手腕流下来,我感到肩上汇集了一片湿热的液体。
我死命一跳,用力撞他的头。他的脑袋很硬,撞得我眼冒金星。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他摔倒在地,刀也掉了。
叶丹青拉住我飞快地跑,我们又穿过横着的几条巷子,终于回到大路上。小巷的路口正对着我们的车。
“上车!”叶丹青一边跑一边按下开锁键。
刚刚上车,那两个人就追了过来,一个人在外面猛拉车门,另一个去开他们自己的车。叶丹青一踩油门把外面那人甩下,但没开出多远,后视镜里就出现一个白色的尾巴。
“帮我系上安全带。”
叶丹青的手受伤了,身上沾满暗红的血液,还在不断往外涌,沿着方向盘滴落在腿上。
我给她和自己都系好安全带,这才像灵魂回归身体似的,感到疲惫和恐惧,心中只剩一个念头——他们要杀我。
“别怕,”叶丹青哑着嗓子对我说,“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他们碰你!”
白车紧紧咬着我们,走到哪里都甩不掉。我问叶丹青要不要报警。
她摇头:“就算抓住了这两个人,古峰还会派其他人来。去了警察局很有可能会被媒体知道,我们的行踪就完全暴露了,那时想走也走不掉了。”
她说得有理,媒体一旦知道她回了木兰,一定会又好事者来大肆报道。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一直低调行事,对王老师和黄阿姨都嘱咐过,不要把叶丹青回来的事告诉任何人。
“可是那两个人怎么办?”从后玻璃能看到他们冰冷的表情,他们一定会跟我们到天涯海角,不把叶丹青带走不罢休。总归,我们是要停车的。
叶丹青没有说话,表情逐渐凝重。我们的车开得不快,城里到处都是摄像头,白车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暂时没采取任何行动。
来木兰小半个月了,我被叶丹青带着也摸清了一些路,但此刻我们走的却不是我熟悉的任何一条。
它渐渐偏离了城市,周遭尽是平房商铺,搞汽修的、卖建筑材料和饲料的,路边污水横流,路上都是拉货的大车。
“你往哪里开?”我心惊肉跳,这不是专门把他们往容易犯罪的地方引吗?
叶丹青还是不答,嘴唇的颜色越来越苍白。她紧紧握着方向盘,上面已经凝了一层暗淡的血迹。
我不知不觉地抖起来。我不知道叶丹青在想什么,她到底要开到哪里?血流得很快,她的状态支可能撑不了多久。
白车跟着我们来到人烟稀少的郊区,平整的马路变为田野中的小路。春耕已经开始,田里站满忙碌的农民。
“他们想超车!”我像雷达一样叫起来。白车已然快与我们平齐,想截住我们的路。
叶丹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猝然加速,车子像一颗鱼雷,飞快地擦过田野。白车几乎同步抬起了速度,传来一阵轰鸣。
两车一前一后开进山区,雪山近在咫尺,车内温度也随之下降。叶丹青冒了一身汗,死死地盯着前方,额头上绷出蚯蚓般的青筋。
山路极其颠簸,虽然修了水泥路,却有很多开裂地带,布满石子和土块。两侧已是绝壁,深绿的树林之上是皑皑白雪,在阳光下耀眼而圣洁。
叶丹青仍在加速,任何小的颠簸都被速度放大到惊恐。她的沉默让我恐惧,我不停地回头看去,白车就像一个醒不来的噩梦。如果那两个人对路不熟,很可能在山里迷路,我猜这就是叶丹青的策略。
然而笔直的山路越来越窄,消失于视野尽头,连通天际。如果能在这样的路上甩掉后面的车,那简直是疯了。更疯的是叶丹青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车轮压得石头咯吱咯吱响。
“抓稳。”忽然间她说话了,声音虚弱低沉,如同走音的磁带。
我坐直身子,抓紧扶手和安全带。白车接近了,再快些便能撞上我们。它狂妄地按响喇叭,声音在雪山之间回荡。
我以为叶丹青会再次加速,直冲到底,然而在这条路行至一半时,她突然打轮,紧急转弯。我被甩在车窗上,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看到了幽深的山谷。
左侧隐藏的路浮现出来,一条很窄的小路贴在山壁上弯弯曲曲地延伸开去。猛然间我想到了什么,一声叫喊哑在嗓子里,心像浸入了冰水。
在我们身后,那辆白车冲出山崖,画了一条无力的抛物线,直直掉进山谷。
断头路,回不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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