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我不是个常做噩梦的人,除非事出有因。

自从见过了刘衡的脸,我睡觉时总蜷成一团,最好还得抱着被子,以免他的脸突然出现在梦中时,我一激动滚下床去。

见识过那张脸,我才明白老钱那番话。他说这些人都是亡命徒,刀尖钉板上滚过的。

只消看刘衡一眼我便知道,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他拥有绝对的压制力量。即使我胆子再大,在这种力量面前,我的胆也会变成玻璃胆。

前几次脱身都很巧,占了天时地利,他的目标也不是我。如果叫我和他真刀真枪地面对面,他弄死我恐怕不比碾死一只蚂蚁难多少。

我总在清晨惊醒,光影的浮标摆荡在晨昏之交,屋子里的一切都朦胧不堪。

我听到丁辰微微的呼吸声,她侧趴在床的那边睡得正香,两小时后就会被闹钟折磨醒,开启心力交瘁的一天。

冷汗浸透了衣服,贴在身上很难受。我下床喝水,将窗帘掀开一条缝,注视下面的动静。

一些老人已经起床晨练,小区外的马路上偶尔驶过一些车辆,世界尚未吵闹起来。过不了多久,窗外的杂音就会越来越大,组成嘈杂的交响曲。

这是我在丁辰家的第三天,有时我还会恍惚一下,以为窗帘外是杜灵犀家的院子和草坪,能看到闲庭信步的孔雀和翘着尾巴的珊迪。

但此刻楼下是垃圾回收站,三包垃圾错过了规定的时间,只能堆在垃圾站门前,被小区里的野猫咬出口子,几块骨头零零落落掉了一地。

我住进来的那天,丁辰很晚才回来,一开门就扑过来抱我,把我撞飞到桌角,磕得尾巴骨疼。

毕业后我们只见过两次,都是丁辰去深圳找我。上次见面已经是三年前,我还在互联网公司上班的时候,两个人交流受气经验,抱头痛哭。

三年不见她没什么变化,就是头发染得焦黄,发梢分叉厉害,摸起来如同枯草。脸色在黄头发的映衬下像墙皮一样发灰,两个黑眼圈比之前明显了,怎么看都像睡眠不足。

上班那几年我也差不多,我们这行加班不少,半夜被叫起来更是家常便饭。我问她是不是经常加班,她说早就习惯了,哪像你,这么逍遥。

聊着聊着,我们自然就聊到我怎么会到上海,还来得这么急。我没告诉她,其实我已经在杜灵犀家住了半个月,只说来这边办点事,应该也不会待太久。

丁辰没有问是什么事,只说需要帮助尽管开口,在这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地方够大。

她的房间的确不小,应该是这三户里最大的一间,租金相对来说也不便宜,一个月要四千多。幸好她工资不低,老板很大方,经常发奖金,不然她也不能被部门领导欺负这么久还不离职。

说起同事,丁辰的怨念可就大了,让我感到她死后还会化为厉鬼,绕着办公大楼寻仇。如果我不劝她睡觉,她能一口气讲到半夜两点。

好在她入睡很快,我还在辗转反侧强迫自己想点开心事的时候,她轻轻的鼾声已经响起了。

喝完水我重新回到床上。汗消了,被窝又变得暖和干燥。但也睡不了多久,过一会丁辰的闹钟一响,我还是会醒。

她总是一口气订四五个闹钟,最后一个闹钟才起,这样会觉得自己赚到了。大学时我那三个倒霉舍友也如法炮制,每个有课的早晨,至少有十个闹钟轮番打击耳膜。

起床后丁辰先在床上坐一会,给自己打打气才有力量从床上下去,用冰凉的水洗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有几次我中途醒来看她还没走,正对着镜子化妆,我惊讶地问,你上班还化妆啊?她说以前也不化的,后来被领导批评了,说这么高级的公司,应该以最好的形象来工作,不能给公司抹黑。

“狗屁!”我骂了一句,“你们领导谁啊?我去批评批评他。”

“一个自大狂。”丁辰厌恶地说,对着镜子的脸也扭成一团。

她扔下化妆品,急匆匆地出发了。为了不挤早高峰她特意买了个小电驴,是鲜艳的明黄色,自己在上面弄了几个海绵宝宝贴纸。

海绵宝宝让我想起珊迪,住在杜灵犀家最开心的事就是可以跟珊迪玩。它热情地翻肚皮、在地上打滚作揖,无论有什么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了。我甚至在思考,要不要回老家也养条狗。

按照我的生物钟,中午时分怎么也起床了。但住在丁辰家后我总是睡不醒,有时能一觉睡到下午两三点,饿得头晕眼花才醒来。

为了安全我不点外卖。丁辰一开始很奇怪,问我为什么,我说为了健康,等过了这阵子我就去吃大餐。

我也不知道“这阵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已经把知道的信息告诉了叶丹青,如果她有门道,应该能直接把刘衡送进去吧,这样一来我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我没有联系过她,那天我把她的号码删掉了。但在我一连串凶险的梦境里,我藏在无数个隐蔽的角落,都在用手机拨打那个号码。它就像小时候背诵的第一首诗一样清晰,手指总能毫不犹豫地敲出来。

这几天我唯一通过话的人是霍展旗,他旁敲侧击,问外公1967年发生了什么事。

他对我说,但你也知道,外公有点糊涂了,我妈说是老年痴呆。他说1967?记不住了。他现在连我妈是不是他大女儿都记不清了,跟你妈搞混了。

我只好说,那算了,等我回去再说。

外公糊涂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外婆去世,他就开始把不同的记忆混为一谈,假的也当作真的,连电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经常指着里面的记者说那个人认识自己,每天冲自己微笑打招呼。

和外婆做伴时,他们两人互为参照,保持世界的秩序。但如今一个参照倒塌,记忆就像被人用铁铲搅动一般,混合成一锅不分彼此的粥,里面形形色色的人、林林总总的事,都张冠李戴起来。

外公和外婆的世界正在缓慢消失。他们太老了,他们的世界太陈旧太久远了。

我说不出来为什么想抓住它,在那个世界彻底蒸发之前探究它的样子。也许是我想到有朝一日,我的世界也会像这样缓慢地消失,如果我留下任何痕迹,会有人拿它来寻找曾经的故事吗?

不知是不是被这些思绪压着,我才很难睡醒。半下午起床,我先到窗边看看楼下的动静,确定没有敌情才拉开窗帘,就着过了峰值的阳光写写小说和代码。

我从冰箱拿出一盒芒果汁,这是丁辰的最爱,上学时只有过生日那天她才舍得买。现在的果汁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甜,喝了两口嘴里就弥漫着除不掉酸味,只好憋着气把倒出来的半杯一口喝掉,再狂灌几口水。

有时丁辰晚上加班不回来吃饭了。如果没这档子事,我可以给她送饭,但现在只能自己对付一口,或趁人多的时候去门口的小饭馆。吃完短暂地休息一会,便又投入工作的怀抱。

除了工作,我确实也没什么事好做。原本是来调查外婆车祸真相的,可现在出现了一个我根本无力对抗的人物,他像只拦路虎,跳到面前要把我吃干抹净。

见到刘衡,我几乎当场就确定,当年他撞我外婆的事情一定另有隐情。奈何我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去找证据说不定还要搭上性命。只是如果就此放弃,我又不甘心。

上海滩还真不简单,我心想。在老家,借亲戚们的东风我还能说自己有点人脉和门路,但在这里,我一无所有。

“浪奔、浪流”在我脑海中还没唱完,就被一阵急匆匆的敲门声打断。我的心提了起来,忙关上灯,轻声靠近门口。

外面站着一个男人,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他不耐烦地敲了几次,大喊:“快递,有人在吗?”

丁辰并没有说她有快递。

“哪家快递公司?寄件人是谁?”我问。

寄件人是杜灵犀。

我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只让他把包裹放在门口。那人抱怨了几句,扔下东西就走了。

门外传来包裹落地的声音,听起来像个软绵绵的袋子。等楼道的灯黑下去我才将门开了一条缝,拎起包裹便立刻关上。

确实是杜灵犀寄来的,而我也的确给过她地址。我打开包装,一条垂坠的淡粉色裤子从中滑落,掉在我的脚边。

喜提新衣,再也不用穿奔丧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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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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