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我就违背了和叶丹青的诺言,去找了老钱,希望他帮我查一查麦振华。
昨晚我约他今天见面他推三阻四,说要陪家人,又说有饭局,有什么事微信上说吧。但我不想留下任何书面证据,所以执意面谈。
老钱好面子,我打了一串恭维的话,什么您古道热肠侠肝义胆,还是个顾家的好男人,霍展旗经常跟我夸您,说班长就是班长,哪方面都强。但念了几遍实在受不了,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
最后我还是改走真诚路线,说自己在这边确实没什么人脉,您是我唯一能拜托的人了,回头我让霍展旗给您寄点土特产。
对面晾了我两个小时,终于答应同我见一面,让我去咖啡馆找他。
看到我带的两条中华,老钱无论心里多不情愿,面子功夫倒还做得足,态度那叫一个热情,一口一个表妹好像我们从小长大情谊深厚。
寒暄了好一阵他才问我今天找他什么事,他可是忙里偷闲抽空出来的,孩子还在家等他做饭。
我告诉他刘衡因为犯事被抓了,但前因后果我没细说,也没提这几次绑架的事。我说之前负责我外婆案子的警官现在负责刘衡的案子,是他向我透露,刘衡背后还有人。
老钱面露难色,说让他查小混混还行,但这个叫麦振华的职位有点高了,未必查得到。我大度地表示没关系,帮我打听一下就行,我也只知道个名字罢了。
“表妹,我说你还是放弃吧。”他弹弹烟灰,“都是无凭无据的事,有什么用?”
我轻声咳嗽起来,他的烟太呛了。
“我这不是在寻找证据的路上嘛。”我总算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表妹,你没理解我的意思。”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才接着说:“你外婆已经去世了,你再找这些没有意义。即便他真是故意的,你能拿他怎么办?”
“如果他真的故意撞我外婆,就应该受到更严厉的惩罚。”我说。
这句话对他而言是句蠢话,他轻蔑一笑,说:“表妹,进社会要是还这么天真,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终于,他抽完那只烟,烟屁股在烟灰缸里扭得像一条肥虫。老钱看了一眼手表,说时候不早了,他得走了。
“表妹,这个人我尽量帮你打听,有消息了告诉你,就当还旗子人情了,毕竟当兵的时候他小子没少帮我背锅。但听我一句劝,你还是回去好好过日子吧,别查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了。”
我强颜欢笑,说好的,我也就是好奇麦振华这个人是谁,谢谢您。
他走后,我换了一家无烟的咖啡馆坐在窗口,企图让风吹散身上环绕的烟臭味。周六下午的咖啡馆客人爆满,嘈杂的说话声让我心烦意乱。
我知道这是老钱最后一次帮我了,他走之前意味深长地看我那眼,就是希望我能明白他的弦外之音。
我和他中间隔着一层关系,这事由霍展旗出面更合理,但他总说生意忙,让我自己去找老钱。我知道他其实是忙着打麻将,况且他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他说得那样好。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让我忘了其实我一直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世界上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在意外婆的事,霍展旗动动嘴皮子就是最大的美德了。
想了想,我还是拿起手机,给钱成山发了一段话,大意就是表达我的感谢,又吹了一些彩虹屁。
我知道他要向别人问东问西,有损颜面,这几分面子无论如何我得帮他补上。老钱一直没回复,也许正在心中嗤笑我不自量力。
其实我可以去找叶丹青,让她帮我调查,求她总比求别人容易。但如果只依靠她,我就太被动了。
事实上,我一直很被动。掌握的线索完全连不成网,凭我的身份也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人。
昨晚到家后,叶丹青发消息告诉我麦振华背后的人是谁。
李莹,就是她口中的建筑公司董事长。我百度了一下,比我妈还大两岁,今年五十五。从履历看,她并不具备任何专业的背景,而是从小助理做起,一步步成为如今的董事长。
网上有很多她的访谈视频,这人看着慈眉善目,像住在楼下的善良阿姨。她谈吐不凡,一举一动尽显风度,透出一股笃定的自信。这样的人会是幕后黑手吗?
李莹出生在一个小渔村,无论是默默无名还是功成名就,她都没有去过我家那一带。我外婆怎么可能认识她?
我不由得有些气馁,调查比我想象中难得多,不仅要疏通各种关系,还要频频遭人白眼。电视剧里正义的一方无论调查什么都有如神助,放到现实中只是个神话。
咖啡馆窗外站了许多等位的人,桌上的杯子空了,那些人盯住我的位置,像饿狼垂涎野兔。我起身离开,很快就有一对情侣占据了那个座位开始自拍。
街上没比店里安静多少,人们在释放被工作压抑了一周的情绪,沿街自由而散漫地散步聊天。
我跟着人群,步调也放慢了。我很想找人说点什么,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要有个人来听我说话就好了。
打开最近通话,基本都是快递和外卖,还夹着一个叶丹青。翻了几页才看到电话本的里的名字,是我妈,我打过去,问她最近怎样。
我们不常通话,一个月最多两次。她热衷于分享今天又去了哪家美容院,明天去哪弄头发,理发师是个帅哥。
老姐妹聚会她也要跟我详述,你李阿姨穿了什么衣服,王阿姨穿了什么衣服,尽管那些阿姨我一个都没见过。
我的生活可没她的丰富多彩,也难有什么事分享。所以我们通话时,都是我听她讲话。今天也一样,她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她种的六月雪开了。
“已经六月了啊。”她感慨。
六月的天空高远明媚,前些天下雨降温,这几天又回暖了,天空异常透彻。我来上海居然已经一个多月,这几十天发生的事让我忽略了时间的流逝。
“家里暖和了吗?”她问。
我这才想起忘记告诉她我来上海了。她问我来这做什么,我说找丁辰玩。
“怎么也不说一声?”她有些埋怨。
“我以为大姨告诉你了。”
“我没和她打过电话。你姥爷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就是人有点糊涂。”
“是糊涂了,上次我打电话他还骂我,说我跟人跑了,还以为我刚二十岁呢。”
我没说话,她接着说:“你不如来我这玩几天,带你去西湖,你李阿姨在湖边有别墅。”
我说算了,我在这还有事情,不过去了,又问她什么时候回老家。她说不知道,想回去的时候就会回去。
她已经一年多没回老家,过年的时候仅仅打了通拜年的电话给姥爷。我知道她是不想见到大姨和小舅。前些年外婆出车祸之后,关于谁照顾她的问题,三家快吵成了仇人。
那个时候我刚工作不到一年,和外婆关系很紧张。
高中毕业为了逃离老家,我报考了南方的学校。假期要么在学校待着,要么跟丁辰或者其他朋友厮混,回家次数屈指可数,即便回去,我和外婆也常常吵架,不欢而散。
大学毕业我留在深圳工作,外婆天天打电话劝我回老家。她常说我走了没人陪她骑马,还说山上的花开了,你不回来看看吗?
我疲于工作,找各种理由挂断,或干脆不接。后来她打得越来越少,有时一周才打一次,最后居然半个月都没有打来。
某个加班的夜晚,我妈急匆匆打来电话,带来了那个毁灭性的消息。
外婆瘫痪之后,我想过辞职回去照顾她。可她却一反常态,不再坚持叫我回去,而是让我不要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前程。
她说以前打电话叫我回家只是生气,气我为什么不去看她,想看看我的反应,并不是真的要我回去。
“我知道你有份好工作。”我蹲在轮椅前,她对我说,“只要你过得好就行。”
其实她不知道,我过得并不好。那几年我住在城郊一间合租公寓,通勤两小时,因为压力大开始发胖、失眠、内分泌失调。但这些苦水我不忍心向她倾倒,我宁愿她相信我过得很好。
我欺骗她时,她也欺骗我。打电话回去她都说自己很好,今天吃了很多饭,养的昙花开了。她再也没提过骑马和上山,一次都没有。
那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如果当初我毅然辞职回去照顾她,也许能弄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可我也知道,就算我在她身边,也无法阻止她的离去,她早就对生活失望透顶。而我,某种程度对此推波助澜。
“卓兰,你在听吗?”我听到电话里传来妈妈的声音。
“在听。”卓兰是外婆为我取的小名。
“好了,我要出门了。”我想象她站在玄关穿鞋,那里胡乱地堆着她的无数丝巾和手套,“约了人吃饭。”
“约了谁啊这么高兴?”
“一个帅哥。”说着她忍不住笑起来。
“原来如此,难怪不愿意和我说话了。”
“你也快去找个帅哥吧,拜拜!”说完她挂了电话。
我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太阳晒出了鬓角的汗,街上行人如蝗。我坐上地铁,在车厢里晃晃悠悠,回到丁辰家时,正值夕阳西下。
丁辰刚洗完澡,敷着面膜靠在床上追剧。我坐在窗前发了一会呆,之后登录小说网站把前几天写的一章发布。
主角们已经来到了南亚,和我一样,她们也有事情要调查,走在团团迷雾之中,不知道我们能否拨云见月,最终抵达真相的彼岸。
星期六就这样过去了,尽管星期日也是周末,但意义到底不同,人人都希望把时间往回拨,回到星期五下班之后。
我和丁辰今天打算去美术馆看展览,可惜刚换好衣服化好妆,她就被一个电话叫去加班。
“休息日啊!一下午都等不了吗?”我忿忿不平,鞋穿到一半了,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好心情破坏殆尽,真想立刻打电话质问叶丹青。
“就是叶总打电话叫我去的。”丁辰无奈地撇嘴,“紧急状况。”
她火速出门打车去了公司,直到天完全黑下来都没有回来。我打电话问她要不要送饭,她似乎很忙碌,一边说话一边敲键盘。
“你有空的话就来送吧,叶总也在这,就我们两个,你……要不多做一份?”
我不太高兴地说:“她为什么只抓你一个人去加班?路易呢?他不是你领导吗?”
“这些回去再说,”她压低声音,“你来送饭吗?不送的话我叫外卖了。”
“送。”我从床上坐起来,“一小时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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