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黑暗如铜墙铁壁,我艰难地睁开眼睛,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身上酸疼难忍,动弹一下都要了老命。
我想我应该已经死了,但没人告诉我死后是这样荒凉的光景。没有菩萨引领我去极乐世界,没有什么忘川彼岸花,冥河船夫、接引天使,怎么一个都没有?
正在我万分失落之际,头顶响起一个温暖的声音:“醒了?”
那声音如清风拂面,一定是来接我的好心菩萨。我忍着痛,努力地和她说:“我想上天堂!”
菩萨笑了,捏捏我的脸,说:“这么想死?”
我一下清醒了不少,问:“叶老师?”
“怎么了?”
我一个翻身坐起来,身上肌肉被我一扯,不顾死活地疼,我嘶地一声倒吸冷气。这洞下的空气却有些浑浊,我猝不及防呛了一口,不住地咳嗽。
一束光柱亮起来,光线中飘满尘埃,我们依偎在洞的深处,距离我掉下来的洞口已经相当远了。
“你怎么也掉下来了?”我不好意思再靠着她,坐起来问道。还没等她回答,我又想起另一件事,连忙问:“熊呢?熊被你打死了吗?”
“没有,我没想打死它,它只破了点皮,发怒了一会就走了。”叶丹青把水壶递给我,我五感渐渐恢复,正觉得渴得要死。
叶丹青的第三枪打中了熊的尾巴,也是贴皮而过,没有致命。放完那枪,叶丹青为了不被发现始终保持一个姿势,连呼吸也不敢太重。
那熊瞎子在洞口徘徊了一会,见自己下不去,就悻悻地走开去养伤了。叶丹青担心我,所以放了根绳子下来找我。
“你放心吧,地上的血迹和子弹我都处理了。”她说。
我叹了口气,道:“你那几枪真是吓死我了,熊可是保护动物!”
她冲我眨眨眼,说:“你也是。”
我心虚地抿住嘴巴。她的眼睛在手电筒的灯光下像是流质的,潺潺地向我漂来。我赶忙转移话题,说:“你怎么会用□□?”
“跟枪一个道理,之前在纽约的时候经常去射击场玩,成绩很不错呢。”□□在她身旁泛着银白的光。我能活下来真是福大命大,叶老师就是我的福星。
我转回正题,说:“这树底下为什么会有个大洞?会不会是以前的人挖的,还把树弄成了空心?”
她说:“其实洞口有一小部分是裸露的,只不过被树根那里长的杂草盖住了,昨天又晚,我们没发现很正常。”
我用手电四处照了照,我们所在的是一条逼仄的通道,含胸坐着勉强不碰到头。右边是我滚下来的地方,左边却没到底,一直向远处延伸,最远处连光都无力透进去。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萌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想去里面一探究竟。一起身,叶丹青忽然拽住我的衣角,一脸担忧地说:“再休息一下吧。”
“我没事。”我说。一说到探险我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身上也不疼了,带着叶丹青就往里走。
猫着腰走了一段,洞才渐渐开阔,脚下的土也越来越坚实。土粒被我们的脚步一搓,沙沙作响。我把地上的土扫开,下面露出了一块青砖,质地坚硬,面儿上凹凸不平。我思考了一下,说:“这里面可能……是个房子。”
这一片有很多当时日军活动的痕迹,有些地方还留着他们的地下工事,后来都被开发成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却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
我们接着往前走,越走越觉得阴冷。空间逐渐变大,我往左右一照,发现我们居然来到一条青砖砌成的长廊,足有五人宽,里面幽深不见底,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尽头有一个四四方方的轮廓。
叶丹青不露声色地走到我前面,向后伸过手来。
“干嘛?”我挠她的手心。
她转过头来,说:“我害怕,你拉着我吧。”
她哪里像害怕的样子?要是此时冒出一个鬼,她肯定二话不说,举枪就崩了它。但我还是抓住了她的手。
我们一前一后朝里面走去。小说写多了,就会想这种地方是不是有机关,因此我时时刻刻留意着周围墙壁,生怕一个不小心,从里面射出箭来。
“阿柠。”叶丹青叫我的同时停下了脚步,“这好像……是一座墓。”
两支手电齐齐地照在刚才看到的四方影子上,这是一道墓门,上方用青砖仿木构建筑的门楼,做出了瓦片、瓦当、滴水,还有斗拱和鸱吻。
墓门两侧的墙壁上各有一副彩绘,画着古代人物,只是时代久远,墙面斑驳不堪,色彩也早已暗淡。我历史一般,看不出是哪朝哪代,叶丹青也说不上来,只说看着像宋代之前。
不过我们的注意力被另一个发现吸引了——墓门竟然是敞开的。门边落着一把生锈的巨大铜锁,已经被人弄断了。
显然,之前有人进过这座古墓,很可能就是从树根下面一路挖过来的。会不会是一伙盗墓贼?但他们怎么知道这座墓的?我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从来没听说过,外婆和柴爷爷也没有提过。
我和叶丹青从墓门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四方的房间,墙上画满形形色色的古代人物。几块凸出的砖石雕成桌子的模样,两边各画一个执棋的人。下棋人的背后是灯的浮雕,足有一人高,旁边还绘制了细长的点灯仕女。
房间的四个侧面都有门,两侧的小门连着两个耳室。正中央的门十分宽阔,上方也做门楼装饰,比外面那道门更加精美。这三道门同样是敞开的。
两个耳室呈圆形,摆放着零星的陪葬品。右耳室里有几枚铜钱,圆形方孔,上刻四个大字,我不认识。叶丹青掂了掂,说不是铜钱,是银币。
除了银币,还有些陶罐和碎瓷片。想来以前陪葬品一定堆了满室,后来却被盗墓贼拿走了。也不知道这间古墓的主人是哪朝哪代的人物,有什么身份,居然会被埋在这里。
从耳室出来,我们来到正中央那道门前。门上雕刻着一个人,正偷偷往外看的模样。我将门打开一些,脚下却突然窜出两个小小的黑影。
我吓了一跳,举灯看去,原来是两只黄皮子。
黄皮子就是俗称的黄鼠狼,这一带山上有很多,是柴爷爷家的常客。传说黄鼠狼放屁特别臭,这是它们捕猎的武器。
不过这些都是小时候听来的故事,我也没闻过黄鼠狼放屁。它在这片特别有名,被尊称为黄大仙,过去很多人家里还供奉着黄大仙的像,有事了请黄大仙出马,药到病除。
两个黄皮子窜到我们刚刚出来的耳室,翻动残破的陪葬品,哗哩哗啦地听着渗人。我和叶丹青赶紧进了里面的墓室。
刚进门,我脚下踩到一个东西,我垫了纸巾拿起一看,是一盏灯,却又不像灯。等看到上面的基座时我反应过来,这是个铜烛台。
它的三脚底座犹如龙爪,手柄雕刻成蟠龙,龙头在上做怒号状,每片龙鳞都清晰可见。蟠龙托着莲花基座,座上一个梳着双髻的仕女,双腿一屈一跪,手捧一块小小圆盘,圆盘上就是蜡烛的插座。
这是我在古墓里见到的第一件像样的陪葬品,不得不感叹古代贵族真有钱,这种堪称艺术品的东西居然是生活用品。我毕恭毕敬将它立在门边,抬头打量这间墓室。
这个房间像一只倒扣下来的碗,墙壁上彩绘依旧,圆形的顶部画的却不再是人物,而是天象图。
与之前的壁画不同的是,这间墓室的许多地方都贴了金,人物的腰带上、发饰上、马具上,还有“天上”的星辰上,光线扫过去可见数块淡淡的光斑。
墓室正中间是一个高高的棺椁,光是基座就有半人高,像一座小塔。棺椁两角翘起,侧面看去是一栋房子,四周围着一圈栏杆,在侧面断开一截,连着一架短短的梯子。
也不知道这墓主人是谁,棺椁这样华丽。
“阿柠!”叶丹青忽然叫了我一声,她的那束光落在棺椁的另一侧,迟迟没有动。
“你来看。”她说。
我走过去,顺着她的手电看去,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七八具骨架,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看着却不像古代人的装束,倒像军大衣和蒙古袍。
这些人身边什么也没有,没有背包、没有武器,更没有盗墓用的工具。他们会是盗墓贼吗?又怎么会死在这个地方?
那些骨头被我一碰,有点七零八落,啪啦啦倒下去。我下意识伸手一抓,骨头没抓住,却勾住一条绳子。
绳子套在某个已故之人的脖子里,一条细细的牛皮绳,下端拴着一枚狼牙,是猎人和牧民之间常见的狼牙项链,我外婆也有一条,上面用蒙语刻着她的名字。
这枚狼牙上也有字,我翻过来,就着灯光看。
和霍展旗一样,我只会说蒙语,却并不认识蒙文。小时候外婆教我写过几个名字,我艰难地认识了,写得却像鬼画符,怎么也学不会,最后只好放弃。但这枚狼牙上的字我很熟悉,它们是外婆教过我的其中之一。
我难以置信,轻轻念出上面的字:“图……古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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