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风是抓不住的。”他听见明柃的声音在说话,“那不是风。”
听罢,阿晦若有所思地盯着空中的术阵,直至它消散开来,才转向明柃问道:“你心法学得如何?”
明柃想了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心法练的内力,虽然我很想像话本里的侠客一样身轻如燕,但我很难做到。”
“很难?”
“对你来说肯定不难啦。”他不满地双手叉腰,“我只学到心法里的行浪风第一重。”
见状,阿晦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洞口,食指向上问道:“那你能飞上去吗?”
“当然不能!”明柃拔高了声音,又为自己的不妥低声补充道,“至少目前不行,顶多踏水而行——”虽然只能坚持一盏茶不到。
“那我们怎么出去?”
“……”明柃后知后觉,“对哟,之前没有人像你这样直接跳下来的。你好歹去那边划船过来呀,这只木船现在出不去的。”
阿晦抬手示意道:“我不知道路。对了,水里有鱼吗?”
“这里没有。”明柃起身,走到平台边缘蹲下,潭面清晰地映出天上那抹弯月,月影微微颤动扭曲,他伸手拨了下水,看着水珠溅到不远处。
“我给你看个好玩的。”他忽然道。
阿晦:“什么?”
明柃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将手一伸,触碰到平台下的某个机关。
咔嚓一声轻响,阿晦发觉眼前光线似乎黯淡了些,他抬起头,发出一句疑问:“上面……原本不是有个洞吗?”
头顶原先透光的洞口竟然不见了,不对,应该是说,整个石窟顶都消失了,唯有四周的石壁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夜空,星光洒落水上,如梦如幻。
“哼哼,”明柃站起来拍了拍手,对他说,“怎么样?这是璇师叔的杰作,算是幻术的一种吧。因为我想看星星,所以他写了这个新术式。”
阿晦看着他:“你喜欢天上的星星?”
“我更喜欢水中的投影,比如说这里。”明柃随意地摆手道,“这儿是幽咽泉的下游,现在水浅不深,当然不建议你碰啦,免得出不——”
不想阿晦起了兴致,根本藏不住,很快抬脚往前迈了出去。明柃见他如覆平地般在水上行走,实际与水面还有不到一寸的距离,脚底却生出一圈圈涟漪。
“你在做什么……行浪风?”明柃仍站在平台上,凑近他上下打量着,已经能够淡定接受对方的神奇天赋,“你又学会了?”
“不是,我只是学着将内力汇聚脚下包裹住,就可以浮在水面上了。”阿晦特意在水上来回走了几步,给对方看看。
“还真是。”
明柃开启灵视左看下右看下,顿了一下,“但是你用得太粗暴了,这样容易耗光内力——”
“嗯?什么……”
来不及回话,阿晦身形迟滞了一瞬间,双脚一沉——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噗通一声,扎进了水里。
溅起的水花甚至飞到了台上。
明柃被这突然的动静惊住,他小心翼翼低下头,望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水面,紧张地抬手掩住嘴。沉默了好久,他才开口问道:“喂,还好吗……悲慈?”
水下没有任何该有的或不该有的反应。
他抿起嘴,手忙脚乱地想施展风水诀救人,手都在抖着,就见道黑影破开水面,一手抓住平台边缘,带上一滩水渍。
明柃被吓得往后急退了半步,停下施法的手急,看向对方,眉毛往下一撇:“你看起来不太好,还活着吧?”
水里的人用手臂靠着平台,捂着嘴唇咳了几声,发丝止不住地往下滴水。散下的黑发遮住了他的神情,也挡住了明柃投来的视线。
一会后,那人才回过神来,似乎在思考什么。
台上的明柃看着阿晦一脸黑线地爬上岸,抓起衣角扭紧,挤出不少水来。
他立即上前施诀帮忙烘干衣服和头发,见对方还是一副心情不爽的样子,明柃特地安慰道:“头次就能调动内力的,我只见过你一个,已经很强啦。”
“……我见过。”阿晦声音闷闷地说,“还有那个,你刚才说什么?”
“哦,那边有出口,本来你可以从那走的,现在不行了。”明柃指着不远的亮光处,石壁洞窟口就在那,直划就能到出口。
“曾经有弟子来这偷过灵泉水,所以他们在洞口设了封印结界,碰了水的人是过不了结界的。”
“偷水可不一定要碰水。”阿晦说着,敛去眼底情绪,侧身坐在蒲团上,解下要掉不掉的发绳,让头发披散再绑起。
“至少能抓住一些。”明柃也坐了下来,对他说,“如果你要走的话,就得跳到上面洞口去,你会飞吗?”
他嗤笑一声,转开目光道:“怎么可能?”
明柃双手撑着下巴在石桌上,目光放在对方身上,闲得无聊道:“不如我教教你术式起阵?”
闻言,阿晦心中积郁消散不少,撇他一眼,只道:“你要当我师父?”
“我可不敢。”明柃眼角放平,微扯了下嘴角。算了,不跟人计较。
阿晦绑好了头发,很快重新振作起来,看向对方:“说起来,你爹准备什么时候收你为徒?”
“快了,就这几天……应该。还有你该叫他师父,”明柃瞄了几眼对方复旧如初的发型,“看来头发对你来说很重要。”
他眼里带着笑意,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
“还要不要学了?”明柃有点生气地说,阿晦保持着微笑,视线落在他脸上,伸出手指试探性地碰他的脸颊,见明柃呆呆的,又忍不住捏捏脸蛋。
嗯,手感很好。
“你再捏,”明柃故意鼓起脸,晃头不让他继续碰,“我的脸就要变成白面馒头了!”
“好好,你教我吧。”阿晦略带遗憾地收回手,“脸上的肉不错。”
明柃肤色冷白,带着点孩童特有的粉嫩,是一副水灵灵的秀气样子。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板起脸来严肃,郑重道:“我说过我不是吃的——算了,我先给你展示术式里最基础的,你要记住它的样子。”
他抬手在空中划了划,一道两仪术阵浮现出来:“这是一静一动,唔……万物应有规律可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对,万物皆有诞生的原理。”
阿晦看着他讲解,也听着:“嗯,然后呢?”
明柃的手停顿一下,实际上他有点忘了内容,但话都放出去了,就这么放弃太丢人了。
于是他硬着头皮划道:“两仪外新增一环是四象,柔、刚、阴、阳……‘动阴’是明月,‘动阳’是太阳,唔,大致是这样。”
“没错,还有呢?”阿晦双手抱臂,盯着他的脸,“这与你之前的十二卦阵有点相似。”
“十二卦阵是简化,八卦阵是极简化。你看第三层,太柔、太刚、少柔、少刚……”他划出第三层的模样,“将这三层的‘静’‘柔’‘太柔’相连,也就是坤八卦。坤卦掌世间柔顺,庆山宗术法就属坤系,我给你看看坤主卦的模样。”
他展示了坤主卦的图案,又顺便划出了乾主卦,接着说道:“第四层为十六卦,第五层三十二卦,第六层六十四卦,一断一横,一环接一环……”
阿晦撇眼注视着明柃的术阵,半晌后他起身,活动手指道:“我试试。”
明柃疑惑地嗯了一声,只见阿晦伸手轻点空中催动灵波,鸦青色的阵印在他指尖汇聚成形。
见他划出一个与自己操作所示分毫不差的圆,上显两仪,明柃见怪不怪道:“一般人都要从头学引灵入体,你倒好,一步过去了。”
阿晦轻笑了声,手上动作不停:“二生四,四生八,八生十六……”
说着,一环环连着叠上,竟是一次划出了六层术阵。
“这六十四卦有出错吗?”
阿晦扭头问明柃,却看见对方眼睛睁得大大,抬着食指震惊不已:“你怎么六层全开了?我爹平时都不怎么敢开六层……”
“啊?”
他不解,手一顿,话刚落,手中术阵突然失控,环环相撞要炸开。只见他猛然挥手甩出,术阵击向水中,迅速蔓延化开——
水波粼粼,染上夜空中的幽紫,带着繁星点点,将整个石洞里的水都染成一片星布,荧光泛泛,诡谲美丽。
“让我看看。”
明柃刚想提醒对方,就见术阵失控,连忙凑到他面前,低头察看对方手上的伤势,嘴里还叨咕着话,“你太鲁莽了!术阵每开一层,威力可是成倍地翻。六层全开那是大场面,能在瞬间抽空你法力的!”
阿晦右手掌上有几道小划口,流着血。
他凝视着明柃低头一副认真的样子,动作轻盈地抽出自己的手,目光向右撇去道:“没什么大碍,我好得快,很难留疤的,这点小伤不用在意。”
“哈?这怎么能不在意——”
阿晦目光转向水面,挑眉问道:“倒是这满片星河怎么办,掌门会罚吗?”
见对方不以为意,明柃皱眉,但又做不了什么,只好扭头回答:“我不知道你是怎么靠你那微薄的法力开出六层,不过不用担心,耗的法力应该不多,很快就会自行消散,我们不会被发现。
“我好奇的是,你写了什么样的术式,能使灵泉染上颜色?那里面的灵气可是最稳定。”
“我记得,我画给你看。”
阿晦的心情现在很好,拉着他在平台上聊了好一会。最后困得不行了,两人爬到船上去,抵足而眠。
次日早上,等明柃醒来时,天光熹微,阿晦早已坐在蒲团上,单手支下巴靠着石桌,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柃打了哈欠,起来一看,水上的星夜色正在慢慢褪去。
还挺有趣,居然能撑到早上。
没过多久,就有弟子来送饭了,是张愈师兄。
张愈往下探头,笑问道:“怎么还多一个了?悲慈师弟,你怎么也在下面?”
“他陪我的。”明柃回他,转而问阿晦,“你要上去吗?二师兄可以帮你的。”
阿晦却反过来问他:“你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明柃干脆又躺回船只上,船半边搭着顶盖,可以遮阳,他说:“当然想,这里太无聊了。”
见此,阿晦抬头喊道:“二师兄,我在下面陪他一会——”
张愈:“好吧,那我去把你的课本拿来,你可以先预习下。对了明柃,师父说这回先关你三天,等过完年再关你一个月。这已经很轻了。”
“……”他苦巴着脸,“知道了。”
听到这个不情不愿的回答,张愈笑了笑,掐诀将食盒送到石桌上,又问道:“需要我再拿点吃的吗?”
阿晦:“不用了,够吃。”
等张愈走后,明柃表情可怜似地对阿晦说:“你真惨,在禁闭室都逃不了背书的折磨。”
“背书?”
“哦,我忘了,你过目不忘。”他扭开头,那没事了。
阿晦轻呵一声,回道:“我只会去记些我想记的,懒得记的我根本就没有印象,你不提,我是半点不会记得。”
“还能这样?那你真厉害。”选择性记忆。
于是乎,两人就这样在禁闭室待了三天,等到初六晚上明柃才被放出来,就得知掌门要让阿晦和他住一个院子。
明柃语气真切地问道:“他能住哪啊?”
掌门瞅了他一眼:“你那不是有隔间,收拾收拾给他。”
“那里我本来想改书房的……”明柃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父亲的威严下选择了闭嘴接受。
次日他就被带去风水阁拜师,正式成为封若派弟子。
收徒仪式允许他人旁观,也是风水阁为数不多开放的时候。阿晦便在师兄师姐的带领下围观这场仪式,就见明柃穿着新弟子服,选好掌门的誓词,在台上用正经的声音跟读。
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他想起前几夜的声音,究竟是哪里不对,想不出来,实在令人费解。
——
在进幻心宝珠时,
月听云野:不用担心,这只是看一下你的心…境……什么鬼这个颜色?
阿晦:那是我爹娘,已经死了。
月听云野:(看)——
怪不得有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之子(dog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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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回 风是抓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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