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言冰云合作之后,范闲得到了庆国潜伏在上京的谍网联络方式。不过数日,小范大人便重新理清了北齐的情报网络。
他以郭宝坤这个显眼的明灯作为明线,率领一批原就在北齐明面上活动,同时动念想要尽早归庆的人,这些人既可以用来混淆北齐视线,牵扯锦衣卫精力,还不会让他们过于遭忌。最好让敌人觉得他们蠢,这样他们在想要回国的时候,便可以平安回去。至于情报,他们可以在内库走私展开之后砸钱买。范闲觉得,郭宝坤能完成好这个任务。
同时,以何道人作为暗线,率领一批原就身份极为隐秘,将来还会继续潜伏的人。这批人是鉴查院中坚力量,范闲将他们重新整编,彼此间单线联系,更深地潜藏下去,出手便要一击中的。
最后,以郭逵为首的洛九麾下,完全独立于前两批,改名换姓,容颜大改。言冰云并不知道这批人的存在,他们只汇报给洛九和范闲,必要时,会完成一些庆帝和陈萍萍不需要知道的任务。洛九对范闲的安排没有异议,只提了一个要求,这批人愿意留在齐国的便留下,愿意回到庆国的便以各种渠道回去,愿意去东夷城或是其他地方也由他们。他们追随洛九,但洛九并不需要他们效死,甚至希望尽可能给予他们自由的选择。
织好这张大网,小范大人在上京做事容易了许多。很快,太后和范闲通商,大齐上下皆可得利,沈重却从中作梗的事传遍了上京城。锦衣卫对此议论纷纷,内部山头四起。
沈大人挡了整个锦衣卫的财路,这个镇抚使说话便没有之前那么管用了。
不过他也不是毫无反击之力。
就在同日,圣女殿上拒婚一事也在上京城的市井间流传开来,版本大同小异,基本上是洛侍读殿上求娶圣女,惨遭圣女无情拒绝。
虽然洛九在上京声名狼藉,但此事一出,居然没人觉得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许是因为他的容貌太美,实在难以被蔑称为“癞蛤蟆”,也许是因为北齐圣女作为当世顶尖年轻高手,能配得上她的人本就寥寥,洛九便是其中之一。
因这些流言,洛九在齐国的名声居然还好了那么一点点。无论如何,圣女的追求者总比“太后面首”好听多了。
茶馆里替两人操心的人不少,有时还能派系分明地争吵起来。支持者觉得若是南庆将军入赘大齐,从此大齐便多一位战神,少一个大敌,而且这么一个绝世美人,圣女无论如何也不亏。反对者用以攻讦洛九的则是他不过是个杀人如麻的莽夫,在大齐身份低微,配不上圣女。无论支持或是反对,似乎从没人考虑过圣女会被拐到南庆这种可能。
而且很快,反对者的攻讦便无力了许多,因为洛九居然——升官了!
太后懿旨,洛九升任侍读学士。
虽然还叫侍读,但和“宫中侍读”这略带讽意的未入流小官不同,“侍读学士”已经是京官文职,位列五品。职在刊缉经籍,为皇帝及皇子讲读经史,备顾问学。更有值宿内廷,参预机务之权。这个职位有些微妙,说是实职,倒也没什么实权,说是虚职,又是天子近臣,非比寻常。
洛九接到懿旨的时候人都懵了。
——怎么读书让太后小皇帝同时犯困的自己,文采贫乏素来只会舞刀弄枪的自己,身为南庆三品武将的自己,居然在北齐混了个文官!还是学士!
——德不配位啊!此事定是太后和沈重的阴谋!
事实也确是如此。
范闲和言冰云收到消息的时候,都是面色一沉。
“洛将军会不会真的留在北齐?”小言公子伤势还未完全恢复,心里沉重,脸色有些白。
范闲却脸色发黑:“不会,他会回去的。”他当然会回去,因为他在乎的人,都会在庆国。
“北齐的官,回国之后,就成了罪。”小言公子眼含忧色。
范闲何尝不知!
只是太后懿旨都已经下了,也无法撤回,即便太后收回成命,也只会让多疑的庆帝猜忌更甚。
此计高明,也狠辣。沈重就是要洛九在南庆本就尴尬的处境雪上加霜!哪怕不能为大齐所用,也别想在南庆有什么作为。
身为大齐五品文官,还怎么作为南庆将军上战场呢?就算他敢来,南庆皇帝敢信吗?
小范大人釜底抽薪,让锦衣卫镇抚使尝到了失去权力人走茶凉的滋味。沈大人不甘示弱,出手也打在小范大人最柔软的地方。两个人较劲般互相伤害,上京城内舆论纷纷。
洛九也知这个官升得弊大于利。但他不去想之后要面临的处境,只看眼下的好处——升官之后,他便不必幽禁深宫,可以光明正大地自由出入了。
海棠朵朵也无需再盯着他,于是当天便出宫回了家。
洛九大摇大摆地出了宫门,在街上闲逛几圈,别提多开心了。晚上还特意去尝了齐国有名的上京美食一条街,无视周围百姓各色的目光,吃了个痛快。
一家饴糖铺子里的高粱饴极好,有嚼劲,又不是太甜。洛九想着范闲之前抱怨庆国甜点太腻,猜他该喜欢吃这个,便又多打包了几袋。
他去了使团驻地。自范闲将肖恩那里得来的隐秘讲给洛九,洛九强行从他的计划中撇开范闲后,两人已经多日不曾说过话了。唯一一次见面,还是范闲在殿上公然造谣洛九和海棠朵朵。
明明乱扣黑锅的是小范大人,可先服软的却还是洛大人。如今他手里拎着几袋饴糖,几包上京特色小吃,总觉得自己拿的不是零食,而是台阶。
可惜没见到人。“范闲不在?”洛九蹙眉。
王启年抹了把头上的冷汗,犹豫了数息,在洛九目光的压力下,还是招了:“小范大人他,呃,跟圣女出门逛街了。”
洛九不大相信。海棠朵朵喜爱清净自在,为帮洛九求情,主动请缨入宫多日,早就憋得不耐烦。两人每天打架,也是她解闷的法子。现在她好不容易得以脱身,第一件事怎么会是去找范闲?
可是王启年信誓旦旦。
洛九把其中一袋高粱饴扔到他怀里,留下一句:“我去找他。”便翩然离去。
王启年琢磨着洛九临走前的脸色,怀里抱着一大袋糖,笑容却发苦。
——小范大人这长袖善舞的端水大师,终于要后院起火了吗?
——天可怜见,这不能怪他啊!他只是一条被殃及的池鱼!
等洛九赶到海棠朵朵的家时,天色已经极黑。圣女的家不在城中,而是一座荒郊野外的偏僻院子,即便洛九曾经从郭逵那里拿到过情报,找到这里也费了一番功夫。
小院里亮着灯,却没什么声音。
洛九眉头蹙得更紧,上前敲了敲门。
“圣女。”
没人回应。
他便又提高声音,喊了句:“海棠朵朵!”
屋内有窸窸窣窣地声音响起,不一会儿,海棠朵朵吱呀一声拉开了院门。
她双颊泛红,似乎有点喝多了:“你怎么来了?”
洛九没和她寒暄:“范闲呢?”
圣女垂下眼帘:“他喝多了,我把他扔到客房休息去了。”她不太明显地扭了扭手指。
洛九眼神微眯,闪身从圣女身边绕了过去,直接进了院门:“那我接他回去。”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请你进来了吗!”海棠朵朵一急,慌忙跟上。
洛九没有回答,大步走进院子,推开了客房门,果然看见榻上昏昏沉沉的范闲。他双眼紧闭,满面通红,嘴里咕哝着听不懂的话。洛九走到他身边,探了探他额头,又扣住他腕脉。
范闲一身酒气,似是醉得狠了。
可是洛九医书不是白背的,他已经不是几个月之前被人随随便便糊一脸药粉的洛九了。
“你给他下了药!”洛九猛地回身,目光如剑!
海棠朵朵却不慌不忙,抱着臂半倚在门框上,理直气壮:“没错啊,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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