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耿何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方郜烺心里漾开一圈圈混乱又滚烫的涟漪。
“我就把你锁起来。”
不是威胁，更像是一种宣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和他认知里那个冷静自持的夜耿何截然不同。
方郜烺心底诡异地升起一股被牢牢攥住的踏实感，仿佛漂泊无依的船只终于被一根粗粝却坚韧的缆绳拴住。哪怕是被禁锢在暴风雨的港湾，也好过在无边无际的绝望里独自沉没。
他低着头，任由夜耿何替他处理完身上最后几处细小的擦伤。碘伏的凉意和药膏微微的灼热感交织，都比不上脸颊上刚刚被夜耿何指节碰触过的地方残留的、幻觉般的温度。
“去洗澡。”夜耿何收拾好医药箱，声音恢复了平日的语调，但少了那份刻骨的冰冷，“小心伤口，别沾水。”
方郜烺“哦”了一声，像个听话的提线木偶，慢吞吞地挪向浴室。走到门口，他忍不住回头。
夜耿何还站在客厅中央，暖黄的灯光在他身上镀了层柔和的边缘，可他站姿依旧挺拔，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个说出惊人之语、流露出片刻异常情绪的人只是方郜烺的错觉。
“少爷，”方郜烺喉咙有些干，“你……不生气了吧？”
夜耿何抬眼看他，目光沉静：“生气有用吗？”
方郜烺噎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洗完澡出来吃饭。”夜耿何转身走向厨房，结束了对话。
方郜烺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又摇曳起来。少爷还管他吃饭，那就是……还没放弃他。
洗澡的过程堪称艰难。左手腕被纱布裹得严实，动作稍大就牵扯到肋下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热水冲刷在身上，带走污垢和疲惫，却冲不散脑子里反复回放的画面——夜耿何找到他时的眼神，那句“锁起来”，还有之前那句让他恐慌的“需要想一想”。
他好像，把少爷逼到了一个陌生的境地。那个永远游刃有余、用规则和冷漠应对一切的夜耿何，因为他，似乎也变得……不那么“正常”了。
这个认知让方郜烺心里五味杂陈，有隐秘的得意，有深重的愧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共同坠落的亲密感。
等他磨磨蹭蹭地洗完澡，穿着干净的睡衣出来时，餐厅里已经飘散了食物的香气。夜耿何煮了清淡的粥，配了几样小菜，还有……那个被他带回来、却因为一场混乱而被遗忘在门口的巧克力榛果蛋糕，此刻正端端正正地放在餐桌中央。
蛋糕在餐桌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与这顿清淡的晚餐和方郜烺一身的新伤形成鲜明对比。他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像是不敢确认这份突如其来的“甜头”。
方郜烺的眼睛瞬间亮了，又迅速黯淡下去，带着点小心翼翼：“少爷，这……”
夜耿何盛好两碗粥，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顺路买的。吃完粥再吃，不然伤胃。”
方郜烺喉结动了动，那句“顺路买的”他一个字都不信。少爷从来不会“顺路”去买这些他认为是“无用之物”的甜食。
他慢慢挪到餐桌旁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白粥送进嘴里。米粒软糯，温度适宜，熨帖着空荡又翻腾的胃，也仿佛在安抚他躁动不安的灵魂。
他偷偷抬眼去看对面的人。夜耿何吃东西的样子依旧斯文，目不斜视，仿佛全身心都投入在“进食”这项任务中。但方郜烺捕捉到了他眉宇间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比以往任何一次替他收拾烂摊子后都要明显。
“少爷，”方郜烺放下勺子，声音很轻，“你……是不是很累？”
夜耿何动作未停，只是淡淡回了句：“吃饭。”
又是这样。把所有的情绪都封存在冰山之下，不泄露分毫。方郜烺忽然觉得嘴里的粥有些咽不下去。他宁愿夜耿何像刚才在修理厂那样，流露出哪怕一丝的失控，也好过现在这样，把一切都默默承受，然后把自己包裹得更紧。
他低下头，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粥，闷声道：“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这次，夜耿何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深，像寂静的夜空，看不出情绪，却让方郜烺的心跳漏了一拍。
“方郜烺，”夜耿何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担心是必然的。但我更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以这种方式‘担心’你。”
他的语气没有责备，甚至称得上平静，但方郜烺听出了里面的郑重和……底线。
“我不会再这样了。”方郜烺急忙保证，眼神恳切，“我发誓！”
夜耿何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审视他话里的真伪。过了几秒，他才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方郜烺碗里：“记住你说的话。”
这顿沉默的晚餐终于结束。方郜烺亦步亦趋地跟着夜耿何收拾碗筷，想要帮忙，却被对方一个眼神制止。
“伤员要有伤员的自觉。”夜耿何把蛋糕推到他面前，“你的任务，解决它。”
方郜烺看着那个精致的蛋糕，心里酸酸软软的。他拿起附赠的小勺，挖了一大块，塞进嘴里。浓郁的巧克力味和榛果的香气在口腔里炸开，甜得有些发腻，却奇异地冲淡了嘴里的苦涩和身上的疼痛。
他挖了一勺，递到正在擦桌子的夜耿何嘴边：“少爷，你尝尝，特别好吃！”
夜耿何下意识地偏头避开，眉头微蹙：“不感兴趣。”
“就一口嘛！”方郜烺举着勺子，锲而不舍地跟着他转，“我喂你！啊——”
夜耿何被他闹得没办法，停下动作，看着那勺快要怼到自己脸上的蛋糕，又看看方郜烺亮得惊人的、带着点讨好和期待的眼睛，最终还是极其勉强地、就着方郜烺的手，快速抿掉了那勺蛋糕。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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