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琼华摔门离开后,没走几步便气得头晕起来。
她掩着额头,站在雪里都无法冷静,明忆姝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倔强到宁愿留在冷冰冰的柴房都不肯跟她走。
明忆姝她是没长嘴巴吗?为什么连半句软话都不肯说?
姜琼华怎么想都想不通,那个百依百顺的明忆姝去哪里了?分明以前,明忆姝总是最先道歉服软的人,哪怕自己发脾气,也是明忆姝先来安慰自己。
每一次,每一次她都很乖,为什么偏偏是今日这么犯犟?
姜琼华头疼得要死,牙都要咬碎了。她突然又想起,上次自己夜半醒来图谋明忆姝身子的时候,做的事情说的话也算过分,那种情况明忆姝都没有闹脾气,反而率先和自己服软,还想要挽留自己……那为什么,这一次自己只是说了几句重话而已,她就生出这么大气性?
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姜琼华没能把明忆姝带回去,也气得不想回去,这大半夜的,她硬是一个人在雪里站了许久,待到夜雪落满肩头,她才默默拂去了雪。
也罢。
也许是在雪里冷静了,姜琼华难得想要再去试试,看看能不能把明忆姝哄好,她想,明忆姝是小辈,以前一直都很乖顺,罕见地和自己闹一闹脾气也不是不行,自己是长辈,给她点儿容忍度也不会失了颜面。
“忆姝,柴房太冷了,姑姑不想让你受罪,跟姑姑回去好不好?”
姜琼华这话堪称是低声下气地哄了,反正她平生从未用这么软和的语气和什么人说过话,乍然一开口,居然觉出了几分难为情。
她顿时清了清嗓,掩饰住了自己的尴尬,随即又拔高些声音,色厉内荏道:“孤不是在求你,孤只是心疼人而已,你都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吗,服个软又如何,你不是最信任孤吗。”
柴房中安静一片,无人应答。
难道是睡着了?
那里面那么冷,居然还能睡着?
姜琼华丝毫没有意识到明忆姝肩头还受着伤,也没有过多注意明忆姝的心疾,她只以为对方是睡着了才没有理会她,便上前一步敲门提醒:“忆姝,别睡了,起来随孤回房吧。”
再次无人应答。
一声不吭是怎么回事?若是在平日里,姜琼华怕是早没了耐心,但方才她在雪里站得久了,思绪和耐心都渐长,哪怕里面的人一句话都不肯回她,她也没有直接推门而入。
“孤知道你受了委屈心里难受。”姜琼华温了温手,发觉自己也冻得没了知觉,她说,“忆姝,孤在这里一直站着等你,外头冷,里头也冷,你也别闹脾气了,我们一起回去暖暖身子。”
没人可以回应她了,回应她的只有长久的寂静。
姜琼华抬头看着这夜色,雪花簌簌地落,细微的凉意落入她眼眸,她心中酸涩不安起来,从没有什么人会让她在雪中苦等这么久,也不会使她整夜不睡来这里纠缠。
只有明忆姝办得到。
也许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明忆姝的在意远比口头上要来的更深一些,言语看不出一个人的心,但行为可以。
感觉到凉了,姜琼华也明白了,哪怕自己头不是很疼,也想叫明忆姝陪着自己。
“忆姝。”
这是姜琼华第三次唤明忆姝的名字,但这一次姜琼华没有继续劝人跟自己走,而是长长舒出一口郁结的气,她知道这种情况下恐怕明忆姝是不会轻易服软了,对方太过决绝,一旦认定什么很难改变,自己是该说点别的什么来哄对方。
“你不是想问孤为何那般待你吗。”姜琼华忍了忍,终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将最不想回首的往事诉说给她听,“十六年前,孤遇到了一个天底下最坏的人,她骗了孤,利用了孤十年,险些害死孤。所以这些年孤都恨极了,唯恐再遭背叛,每每想到如此,孤就控制不住脾气,头也很痛,当年在刑狱里没发的疯,全在近几年得到了报应。你和孤闹脾气是对的,有时候姑姑确实待你不好,还打你……”
像是主动揭开陈年伤疤,姜琼华手指都在颤抖,她轻轻把手搭在门板上,触摸着上面粗粝的纹理。
“这些旧事,孤都不告诉其他人的,她们若是敢提,孤就敢把她们全杀了。”姜琼华薄唇轻抿,眉眼一低,掩饰了自己的难过,“天下人没人敢揭孤的难过之处——但是孤今日把这些全部坦诚地说于你听了。”
姜琼华自顾自地沉浸在往事的痛苦中,说着说着又涩然地摇了摇头:“也罢,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孤也不是为了讨你的怜悯心,最多只是为了哄你回家。”
里面依旧没人回答她。
姜琼华说完旧事,就像褪下衣裳给人瞧一样,没了掩饰,浑身上下都难受得紧。
她抬手轻轻推门,避开视线不敢看明忆姝,她只将一只手递进去,轻轻道:“你若不嫌弃孤的曾经,便搭着孤的手,孤就知道你的心意了。”
时间逐渐流失,姜琼华无声默念几声,没能等来对方的手,她不甘心,于是又等了等。
再等,依旧没有回应。
终于,姜琼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明忆姝再怎么样,也不会这样待自己的,她一直举到手发酸都没等来半句回应,对方不可能是睡着或者闹脾气。
想到那个可能后,姜琼华升起一阵彻骨凉意,递入门内的那只手冻得发僵,柴房之内好像比外面的雪地都冷,冷得让人无所适从。
“明忆姝!”
姜琼华用力推开门,猛地看向柴房之中——明忆姝倒在冰冷的地上,单薄的衣裳像是结了霜雪一般,雪襟散开了些,人早已没了意识。
仅仅隔着一扇薄薄的木板门,里面的人根本听不到她的话,她所有自述的真心话都落到了雪里。
难怪无人回应。
可是这个时候姜琼华完全怪不起对方来,她匆匆上前将人护在怀中,解下衣裳为对方披上,又把人换往怀中压近,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使明忆姝暖和起来。
姜琼华方才在雪里站了很久,但她去触碰了明忆姝的手,却发现明忆姝居然比自己都冷,冷得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活气,像……死了一般。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姜琼华倏地屏住了呼吸,她低下头,逼近明忆姝的鼻尖,试图感受对方的鼻息。
或许是明忆姝的鼻息太轻了,姜琼华根本感受不到,平生第一次,她被吓到了,感受到了所谓的“牵忧”。
“忆姝,你和姑姑说句话啊——”
姜琼华声音发着抖,去压对方的肩背,似乎把人揉进骨血里,就能叫两个人都暖和起来一样,她紧紧抱着对方,心疼到了极致。
血。
姜琼华敏锐地嗅到了血的味道,不腥,还很凉,她慢半拍地抬起手,看到自己方才碰过明忆姝的地方已经染上了血。
对,明忆姝肩背还受着伤。
自己真的不配做长辈,居然忘记了这件事,还把人赶到柴房受冻,姜琼华后悔万分,她半辈子腥风血雨,见血如同见水一样平常,仇人的血甚至会令她感到快意……但她还从未觉得手中的血有这么刺眼过。
没关系的,血还在淌,说明人还活着,没死就来得及救回。
姜琼华对着外面的雪夜,抬声道:“来人,传医者。”
身为丞相府主人,她在独身来到柴房时,所有的奴仆下人便留心等着她的传唤了,哪怕没人敢上前,没人敢偷听她的话,但暗卫还会隐藏在不远处护着她周全。
她的声音不大,惊扰不了怀中人,但足以暗卫将消息递下去。
半柱香后,姜琼华抱着明忆姝回了房间,焦头烂额的医者跪了一地。
“明姑娘犯心疾的时候,就要抓紧时间吃药,一而再再而三地耽误,很可能会再也醒不来,这次明姑娘没趁早吃药,又带着伤,这病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姜琼华打断:“胡说,孤今日给她吃过药了,她怎么还会成这个样子。”
须发皆白的老医者问道:“用药几何?病情加重时,是否添加用量?”
好像——只吃了一颗。
病情加重时——她还把药给扔了。
姜琼华沉默下来,眉头蹙起,诸多情绪堵在心口,让她又有点烦了。
她抬手叫苏倩儿过来,问:“明忆姝平日里是怎么吃药的?”
苏倩儿跪着回答:“姑娘每日吃两粒药,若是心疾犯了,会多吃一粒。”
姜琼华心里愈发难受,像是扎了根刺,叫她恨不得剜掉那块肉,用疼痛来遏制那点不愉。
医者又问:“可否请丞相将药拿给老夫瞧瞧,若是有平日里吃的药,老夫也好及时给明姑娘治病。”
“孤扔了。”姜琼华烦躁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地上的人们,“孤留你们在府中不是让你们做草包废物的,这种时候还需要和孤讨要她的药吗?她人就在这里,你们不如直接开方子叫人去抓来煮。”
众医者惶恐。
“现在去抓药太晚了,等煮好后,明姑娘已经等不得了。”
“明姑娘吃的药丸是见效最快的,捏制也需要很久。”
姜琼华压了压眉心,把自己所有的暗卫都派了出去:“你们都给孤去柴房前的雪地里好好地找,找不到拿你们是问。”
说罢,她回眸又问苏倩儿:“明忆姝吃的药难道不是丞相府的医者制成的吗?”
苏倩儿道:“姑娘的药是季氏给的,季氏应当也是买来的,丞相大人不如去京城的药铺问问看。”
姜琼华怔在原地,顿觉希望渺茫——她自己知道,季子君给的药,必然是季子君本人制成的,而她不久前才叫人去追杀了季子君,就算没把人杀死,对方也再不能给明忆姝制药的。
天大地大,若那最后的药吃完呢?下次明忆姝心疾犯了,该如何缓解?
还有,那药若是找不到呢?
姜琼华心中乱糟糟的,更烦躁了。
“都是一群废物。”姜琼华完全静不下心等人醒来,她匆匆抓了件氅衣,跟着走进风雪里,“孤亲自去找,必然能找到。”
是谁难过我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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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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