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琪,这是我的儿子,安景成。”
随着“吱呀”一声,沉重老旧的铁门向两边悠悠荡荡地推开,一辆价值近五百万的深蓝色轿车驶进这处快盖了三十年的院子。庭院中间是一棵高大的玉兰树,正值盛夏时节,茂密的树叶在地上投下大片的阴凉,轿车真正好好停在阴凉里。这是安久国带着他新娶的老婆来到这年久失修的院子——他当年和第一任妻子结婚时买的宅子。
随着女主人的离世,在经过12年的风吹日晒之后,这处房子已经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半旧的砖瓦,发霉掉漆的墙皮,生锈的铁门……
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三个人:安久国的儿子——安景成,照顾安景成的奶妈王姨,管家周叔。
安久国的妻子在两个月前由于抑郁症,一时想不开,从安久国的公司对面的商业楼顶层一跃而下,十六层楼的高度,还没等救护车抵达现场,便已撒手人寰。一时之间满城风雨,各种说辞层出不穷,可怜这女子年仅36岁,便长眠地下。
浸淫在花花世界多年的安久国并不在意自己的发妻骤然离世,为发妻选好墓地,花点钱将儿子养在老房子便履行了他的责任。
至于他为何要娶许琪,那也只能说是许琪这个女人倒霉。半年前许琪的父母做布料生意濒临破产,求爷爷告奶奶似地想让安久国帮他们一把,安久国什么也不缺。他听闻许家有一独生女叫许琪,便让小他十几岁的许琪做他第二任老婆,无论是当老婆还是当许家借款的抵押,对安久国这种老奸巨猾的商人而言怎么样他都不会吃亏。
结果见过了各种女人的安久国一看到许琪,便不满意。按照他的眼光,是根本看不上许琪这种女人的:又瘦又高,身上没有二两肉,长得也没那么漂亮,简直像是一块套着布料的搓衣板。
在象征性地领了结婚证之后,安久国便毫不犹豫地把许琪带到老院子,多养一个人的钱他还是有的。虽然心里万般嫌弃,面子功夫还是要做,他把许琪好好地安置在最大的客房,所有的用品都给她用最贵的。
搬家工人有序地干活,安久国向住在里面的三个人介绍许琪:“景成,这是你许琪阿姨。”
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被王姨拉着来到客厅,他穿着价值不菲的童装,一眼望过去就知道这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可与之不符的却是他悲戚的表情,红肿的双眼里充斥着红血丝,嘴角向下耷拉着。
王姨握紧小男孩的手,“景成,快和爸爸、许琪阿姨问好。”
安景成想起王姨之前在卧室里的叮嘱,强忍住眼泪,声音略带嘶哑地说了一声:“许琪阿姨好。”
……
一转眼,六年过去了。
在许琪来的那一年种下了一棵爬山虎,如今已经遍布了老房子,大片大片的树叶层峦交错地盖住了房顶,昔日颓败的院子里多了一丝生机。
那个被遗忘在这里的少年也已经长成了一个18岁的大男孩,再过不了几天他就要去上大学了,这段时间是他准备行囊离开这里的日子。
为了离开这个犹如囚笼一般的“家”,他将大学填报的志愿都选得离这座伤心的城市很远。
在高考结束之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安景成就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如他所愿地,他被位于X市的一所大学录取,他真的能够离开这座囚笼。从他的妈妈离世的那一刻起,这里便成了他的噩梦,现在他终于有机会离开了。
司机把所有的行李放进汽车后备箱,安景成坐到了后排的位置,副驾驶上坐着一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女人,她一直低着头,情绪低落。
已经有些两鬓斑白的王姨站在车外,依依不舍地叮嘱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少爷,你这次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王姨是不能跟着你去了。照顾好自己,和许琪小姐好好的。”
“王姨,有时间我就会回来看你的。周叔,你和王姨都要保重身体。”
“师傅,出发吧。”副驾驶座上的女子出了声,满载着行李的车就这么驶出了老院子,安景成悄悄回过头,老院子里两个互相依偎的身影就这么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们这次抵达目的地是在大学附近租的一个公寓——安久国专门为了安景成上大学买的公寓。
这么多年,安久国对安景成基本上不过问他的任何事,稍微有那么一点为人父的地方就是该给安景成花钱的地方一个也没拉下,他的几个情妇没有一个给他生下一儿半女的,安景成可能就是他唯一的孩子了。
坐在副驾驶的便是六年前被“娶”进安家的挂名太太许琪,在这六年的时间里,许琪扮演好自己保姆的角色,和王姨、周叔一起把这个半大的孩子培养成人。
不断行进的车里只有车载音响在播放音乐,司机还没见过这种不交流的“姐弟”,透过后视镜他能看到两人的表情都不怎么高兴,保险起见,他牢牢地闭上嘴,认真地开车。
天气很热,在路上开一天半是很受罪的事,为了快点到达,司机抄了一条近路。
不到一天的功夫,便到达了目的地,三人拖着有些僵硬的身体,把行李送上了楼。
“育才公寓。”一下了车,安景成看到了公寓楼上的四个大字,名字虽然十分老土,整座楼却装修得十分漂亮,这里处于X市的黄金地段,离大学城很近,因此附近很多房子都是的富家子弟用来上学居住的。
他们三个人把行李往楼上搬,安久国买的房子在三楼,里面早已安置好他们所需要的一切,稍加整理便能入住。
在他考上大学之后,安久国给了他两万元作为奖励,让他出去旅游,但是他嫌热,那两万块就这么留在了卡里。现在刚到X市,他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充满了新鲜感,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他便联系到几个同班同学,一行人在X市汇合。
安景成一直不明白,许琪作为家里的独生女,为什么非要嫁给安久国这么个老男人干什么?虽然他觉得她很可怜,但这并不妨碍他讨厌她。自从她踏入那个只属于他和妈妈的家,他便每天都吵着嚷着要把她赶出去,可无论怎么闹,许琪都没有太多的反抗。
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许琪的存在,也明白了她似乎也是身不由己地留在这里。
现在想想,那时的许琪也只是一个刚24岁的人,她既有着少年人的天真烂漫又有些中年人的成熟稳重,因此在老院子的大多数时间她很快乐,并没有因为被关在安家而郁郁寡欢。
而安景成在她的影响下,也逐渐走出了失去母亲的阴霾,开始像其他的男生一样,好好地生活。
不知不觉,开学的日子到了。
学校规定大一新生第一学期必须住校,安景成带着一些必需品住进了宿舍,等到周末的时候再回公寓。从今天开始,他大部分时间不用见到许琪,这个学校可算办了件好事。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到了,安景成感觉许琪最近两年越来越啰嗦,都快把他烦死了。
趁着安景成军训的这段时间,许琪当即买下最近一次列车的火车票,草草地收拾一下行李之后,便坐上南下的火车,去看望已经六年不曾见面的爸妈了。
这六年期间,许琪像是一个人质一般待在安景成身边,对自由的向往和对父母的想念每时每刻都在煎熬着她的心,现在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老院子,她总算能回到真正的家。
这两年,通过时不时的短信,许琪还是对家里的状况有一些了解:父母卖掉了一部分厂房和住了多年的大房子,在老家买了一处小院子,并在去年搬回了老家。做了多年的布料生意也从北方的产线转移到了南方。生产规模虽然缩小了不少,却还是处于盈利的状态。
跟着导航的指示,许琪在绕了很长一段路程之后终于找到父母了现在的住址。她来到了一处装修气派的院子面前,内心稍许安慰,看来她的父母生活还不错。
她按了一下门铃,忐忑地等待着父母的回应。
“小君!”许母听见声音,立马放下怀里还抱着的小狗,快步走到门口,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女儿。消瘦了不少的许琪风尘仆仆地拉着多年前离开家时用的行李箱站在门外,许母一见到这种情形,不觉酸了鼻头。
此时许父正一边盘着一串核桃,一边听着广播。
“爸!”
“小君!”许父激动地站了起来,许久不见的两人都有些热泪盈眶。
许琪把这六年的生活三言两语对着父母说完,一切都像是那么地云淡风轻。
“孩子,这么多年委屈你了!现在我们已经有了足够的钱还当初的债务,你去过自己的人生吧!”许母从家里找出一个存折,上面一连串的数字证明是一笔不菲的钱财,她把这存折塞进许琪手里。
这可能是他们所有的积蓄,许琪瞬间觉得这一本小小的存折沉得快举不起来了。她上前抱住自己的妈妈,这么多年的酸楚好像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我还是要在北方生活,我已经习惯了那里。”许琪做好了未来的打算。许父许母支持许琪的任何决定,只要她能快乐。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半个月之后,许琪才依依不舍的回到了X市。
一推开门,许琪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许阿姨,你去哪了?这么多天没有回来?”安景成一闹脾气就喜欢叫她许阿姨。
许琪脱掉鞋子,把行李箱扔到一边,换上拖鞋,“我回家了一趟。”
她给自己接了杯水,坐到沙发上,看着对面晒黑了不少的大一新生,不禁扶额,“我给你带的防晒,你是一个也没用!”
“娘们唧唧的东西,我同学不用,那我也不用。”
“那你就等着丑几个月呗。”
安景成打开自己的房门,一下子躺到了床上,“无所谓。”
许琪打算休息一会儿,就把家里的卫生打扫干净,再做好晚饭。
“明天你们什么时候上课,我送你去。”
“不要,我都是成年人了。不用像以前一样让你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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